一個墨點，染黑一生

清風慕竹

隋朝經學家劉炫是一個奇人，他自幼聰明機巧，智商之高令人驚嘆。俗話說一心不可二用，劉炫卻能一心五用：“左畫方，右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同舉，無有遺失。”

因為才華出眾，劉炫出道很早，并且被地方官舉薦到中央做事。他先是發揮自己的特長，修過國史，訂過律歷，后來又先后在尚書、門下、內史三省工作。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沒能謀個一官半職。那時公務人員工資水平也不高，弄得他養家糊口都很費勁，生活窘迫，國家規定的賦稅交不起，以致地方官跑到他的家里來催討。無奈之下，劉炫只好硬著頭皮，找到自己的上司內史令訴苦，請求給個官職，提高待遇。內史令很同情他，就親自送他到吏部，說明情況。

吏部尚書韋世康工作繁忙，沒時間親自考查，就讓劉炫寫個自薦信，說說自己都有什么學問。吏部尚書這一問，正好問到了劉炫最引以為傲的地方。他提起筆來，洋洋灑灑，把自己的能耐毫無保留地羅列了出來：“周禮、禮記、尚書、公羊、左傳、孝經、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雖義有精粗，并堪講授。周易、儀禮、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誦于心；天文律歷，究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嘗假手。”大意說自己儒家經典無所不通，天文律歷無所不曉，公文寫作更是信手拈來。

劉炫說的話很大，但并非空口白牙，信口胡說。然而，吏部尚書韋世康卻不喜歡劉炫自恃才高、目中無人的樣子，便隨手將自薦信扔到了一邊。后來，在很多同僚的勸說下，才勉強給了劉炫一個“殿內將軍”的職銜，可過了沒多久，就因為一件事，再次將他免職。

鑒于前朝紛亂，南北分離，圖籍大量流失。隋文帝頒布了獎勵政策，在全國范圍內收購古代遺留下來或已散失的書籍：凡獻書一卷，獎縑一匹。這一政策立刻調動了民眾獻書的積極性，捐獻書籍者絡繹不絕。一天，“殿內將軍”劉炫也來獻書了，書名為《連山易》《魯史記》，數量達百余卷。主管的官員查驗后，發現果然沒有收錄，便收下了，當即發放了賞錢。劉炫因此發了筆小財，可他高興得還沒緩過神兒來，就被人檢舉揭發，說他捐獻的書都是贗品。官府立即著手調查，原來這些長達百卷的書，都是劉炫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親自撰寫編輯的，然后冒充古書，騙取政府的獎勵。

這下可好，“殿內將軍”的位子還沒坐熱，劉炫就被拿下，還差點兒丟了小命。后來，雖然免于死罪，卻被清除公務人員隊伍。

劉炫丟官之后回老家教了一段時間書。隋煬帝想起他的才學，又重新起用了他，讓他負責修訂律令等事。熬了幾年，劉炫升職為太學博士。在此期間，他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隋煬帝想遠征高麗，群臣一片附和之聲，劉炫卻上書《撫夷論》，指陳利弊，反對用武。但其言只如風過耳，無人理會。結果隋煬帝三次征伐都以失敗告終，從此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各地起義風起云涌。

劉炫的才學有目共睹，他直言敢諫，見識高遠，但因有偽造假書的前科，最終又以品行卑下而遭辭退。此時，他的太學博士才當了一年多。

劉炫晚年十分感嘆當年一著不慎，終生難洗清白，空有滿腹學問。他的晚景更是凄涼，時值隋末戰亂爆發，他饑寒交迫，一代大儒最后竟凍餓而死。人生一世，品行永遠大于能力，有學問，更要有修養；否則一個墨點，就可能染黑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