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棠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6)
交通肇事逃逸的性質
余倩棠
(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6)
對交通肇事事后“逃逸”的解釋,離不開日常用語之文義,文義解釋決定了逃逸必須具有行為性。刑法之所以對逃逸行為加重處罰,是因為事后逃逸的行為人未履行其救助義務。交通肇事逃逸罪應單獨成罪,這是按照刑法條文和構成要件理論對逃逸進行分析所得出的必然結果。
交通肇事;逃逸;文義解釋;客觀目的
交通肇事罪屬于典型的常見犯罪,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因此一直以來都是刑法研究的重點領域,其中,有關交通肇事后“逃逸”的內涵之爭,又是重中之重,雖然就此問題,以往文獻提供了許多富有啟發性地見解,但是并未達成共識。何為逃逸?刑法為何要對逃逸以加重處罰?如何對逃逸進行解釋才能保證刑法內部的和諧?本文將嘗試解答上述問題。
要理解逃逸的性質,必須明確逃逸在交通肇事罪中的地位,更準確地說,是需要明確逃逸和交通肇事罪之間的關系,因此,應當對兩者可能的關系逐一進行探討。
根據200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下文簡稱《解釋》),逃逸即可作為本罪的定罪必要情節,也可作為本罪的法定刑升格條件。因此,有人認為,逃逸應作為本罪的加重構成要件,可以被評價為情節加重犯或結果加重犯。該觀點的最大問題在于,沒有合理地區分逃逸行為和交通肇事行為。
從邏輯上講,某一要素能對定罪與法定刑升格發揮影響,則意味著其必然屬于某一犯罪的構成要件要素。構成要件符合性所要審查的,是某個舉止是否滿足了刑法規范中針對某個特定犯罪的要素,也即,規范以命令地形式禁止了某一種特定的行為方式,構成要件的諸要素均在描述某一特定行為。這意味著,作為構成要件要素的逃逸行為必須內含于本罪的基本構成之中。同理,加重(減輕的)構成要件是基本構成要件的派生,是對基本構成要件要素進行變化而產生的加重的(減輕的)不法。A罪的加重構成要件行為是在A罪的基本犯罪構成基礎上的加重,如果不能為基本構成要件所包容,就不可能成立A罪,更稱不上是作為A罪的加重構成存在。
但事實是,交通肇事的行為方式法有明文規定,逃逸行為則是為法律明確規定為,在行為人已經有了交通肇事行為的“事后”,才能采取的進一步行動。不論逃逸是指行為人逃離現場,亦或是留在原地卻不救助被害人,其行為模式都與交通肇事的基本構成要件行為相差甚遠,不可能包含于其之中。所以,逃逸行為其既不屬于本罪的基本構成要件,也不屬于本罪的加重構成要件。
有學者認為,交通肇事“逃逸”是法定的影響量刑的行為情節。因為交通肇事罪中的后兩個量刑檔次僅涉及刑罰的加重規定,并不涉及定罪規定,因此“逃逸”情節就是本罪的量刑情節,其當然地屬于行為情節。[1]但是,該觀點并不能正確解釋“逃逸”在交通肇事罪中的地位。
首先,量刑情節必須是在某種行為已經構成犯罪的前提下,于量刑時應考慮的各種情況,因此,量刑情節是不具有犯罪構成事實的意義、不能說明犯罪基本性質的情節。[2]標準的法定量刑情節,表現為13類應當/可以從輕、減輕、免除、從重處罰的情節,均只能在法定刑范圍之內影響最終的宣告刑,并不能對法定刑檔次進行選擇,也就是說,量刑情節不能決定行為的不法程度,而只能對行為人的責任程度產生影響。但“逃逸”的規定不同,逃逸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法律規則,當行為人在交通肇事后“逃逸”,法律明文規定必須提高法定刑的量刑檔次,對其加重處罰。
其次,如果將量刑情節的概念擴大到法定刑選擇階段,將所有加重處罰事由都歸類為量刑情節,此種廣義的量刑情節雖然可以包含逃逸行為,但是對于認定“逃逸”之性質并無實質性意義。例如,決定行為不法程度的加重構成要件可以影響量刑,決定行為人再犯可能性大小的特殊預防情節也可以影響量刑,甚至決定罪行輕重的犯罪對象性質及數量也可以影響量刑。廣義的、一般性的概念對于以“求異”為目的本質探討提供不了幫助,不能因為上述要素均能對量刑產生硬性,就忽視其間差異。
考慮到逃逸行為的獨立性,交通肇事事后逃逸的情形中就包含了兩個行為:一是交通肇事行為,二是逃逸行為。[3]面對兩個復數行為,通常情況下只需采取數罪并罰的方式便可解決,但是刑法卻例外地將這兩個行為統一于一個加重的法定刑檔之中,看做了一個整體。由于這兩個行為并無牽連或吸收之聯系,兩者的結合就只能是源于立法者的某些特殊考慮,比如兩罪同時發生的概率很大,或者需要對同時構成兩罪的行為人進行加重處罰。考慮到交通肇事確實是現實生活中的高發犯罪,事后逃逸的情況也十分常見,因此立法者單獨將兩者結合為一個新的犯罪的理由是充分的。但是要想成立結合犯,必須擁有至少兩個獨立的罪名,“交通運輸肇事”行為固然與交通肇事罪契合,“逃逸”是否與遺棄罪“負有撫養義務而拒絕扶養”的構成要件行為相契合?如果兩者沒有交集,逃逸是否可能滿足其他罪名的構成要件要求?如果均不能滿足,又當如何解釋交通肇事逃逸的特殊性?
由于遺棄罪的構成要件相對明確,所以首先必須對逃逸的定義及內涵進行深入討論,不明確逃逸的意義,就無法將之與遺棄罪進行比較。其次,論證逃逸與遺棄罪在構成要件是否具有一致性,又或者證明逃逸與遺棄罪之間不存在包含關系。
有關逃逸定義的爭論,與解釋方法的位階有關。現有的對逃逸的解釋,絕大多數都是從規范目的的討論出發,通過闡明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緣由對逃逸行為進行處罰。來看刑法規范的目的對法律條文中的要素做解釋,如果確定了規范保護目的為逃避法律追究,那么逃逸就是一個作為的離開肇事現場的行為;如果確定規范保護目的為救助義務說,則逃逸是不作為的不救助被害人的行為。
但是,對于目的解釋的方法的追究往往越過了對法律文本文義的探求,目的是一個具有理性的、可以引導他人生活的理念,但目的解釋并沒有被賦予最高的和最終的解釋效力。在現代社會中,人們能夠依照法規范的指導相互交往的前提是,人們能夠讀懂法律,并預測其行為的法律后果理解。法律早已不是隱秘而晦澀的存在,尤其是刑法規范,罪刑法定主義之機能要求其在事先就明確為刑法所禁止的行為。而出于對一般公民預測可能性的保障,刑法必須盡量在日常用語的核心范圍之內對法律條文進行解釋,如果不得已要超越日常用語的核心領域,也不應該超越行為人的預測可能性。如果文理解釋導向一個負面的結論(也就是即存的個案不能被包攝到法規范的構成要件之下),這個法規范就只有通過類推的途徑才能適用案件。
因此,本文不認可忽略逃逸的語義解釋,直接從規范目的出發的方法。正確的邏輯是,在解釋方法中賦予文義解釋相對優先的地位,通過文義解釋保證“逃逸”在符合一般民眾日常用語的范圍內展開。對于交通肇事中“逃逸”的理解,就應回溯到“逃逸”一詞本身所代表的通常語義之上。追溯“逃”、“逸”兩詞的古今語義,就必須承認,逃逸都必然是一種動作,逃逸行為要求行為人有空間上的移動,且這一移動是為了逃離、避開、逃脫。
逃逸是一種離開的動作,這決定了逃逸行為是一個作為行為。根據刑法第133條的規定,交通肇事后逃逸的,其法定刑直接提升一個量刑檔次,與情節特別惡劣具有同等的加重處罰力度。單單一項逃逸情節,是否足以說明法律加重處罰的依據?在犯罪之后逃離的行為本身是一個中性行為,行為人在交通肇事發生之后,所面臨的現場環境是極其復雜的,行為人可能出于各種原因逃離現場,僅僅因為一個離開交通肇事現場的行為,在其他任何一個過失犯罪甚至故意犯罪都不追究行為人離開現場的責任時,就單獨對交通肇事逃逸予以嚴懲,不符合罪責刑相一致原則的要求。既然逃逸行為本身不足以支撐對其加重刑罰,說明刑法第133條所規定的“逃逸”蘊含了比單純的逃跑動作更為重要的法規范保護目的,若如此,便需要探討,究竟應用什么樣的附加目的來限制逃跑這一行為?
關于逃逸的規范保護目的,理論上主要爭論的是,究竟是采“逃避法律說”還是“救助義務說”。如果我們要爭執一個客觀目的論的法律解釋,可以先從其所建議的目的確定開始攻擊,這就是所謂的“外部批判”。但若是接受了其所建議的規范目的(不管是否僅為試驗性地暫時接受),也還是可以去質疑該規范實現此目的適當性,這就是所謂的“內部批判”。[4]交通肇事逃逸的規范目的之確證,也應該經歷這樣的檢驗。
1.逃避法律說
此觀點為司法解釋所支持,但本文認為,首先,通過逃避法律說對逃逸行為進行限制,額外增加了交通肇事行為人的責任。行為人在犯罪之后為逃避法律追究而四處逃竄的,并沒有作為刑法的一般性加重處罰情節,在比交通肇事罪更為嚴重的犯罪中,也沒有對逃避法律追究規定加重處罰。更何況刑法還規定了自首,行為人自動投案接受法律制裁的可以得到一定的寬恕。對自首可以從寬處理的前提是,規范并不期待行為人主動交代其罪過,行為人主動交代其罪行的,就是超出了規范的預期,規范愿意給予其相對寬大的處理。既然規范不期待行為人主動投案自首,規范也就不應該期待行為人在交通肇事后主動承擔法律責任,因此,以逃避法律追究作為交通肇事罪的刑罰加重事由,與整體法秩序之統一不相融,這使得該規范目的不恰當。
其次,如果采用逃避法律說,會導致交通肇事的行為人得不到自首的獎勵。以兩個典型案件為例:
(1)頂包案。被告人趙某某無駕駛資格駕駛機動車在道路上行駛,發生致一人重傷的交通事故,負事故全部責任,其行為已經構成交通肇事罪。案發后,被告人趙某某雖未離開事故現場,但在交警到達后,默認他人為自己頂罪,故意隱匿肇事者身份,隱瞞交通肇事經過,隔日才向公安機關投案。①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3]蘇中刑終字第0176號,來源:北大法寶
(2)救助案。被告人李某某駕駛豫Q×××××牌機動三輪車將同向騎自行車行駛的王某某撞倒。李某某將王某某送到埠江油田二醫院,并交400元醫療費后因怕承擔法律責任而逃跑。王某某經搶救無效死亡。桐柏縣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責任認定書認定,李某某負事故的全部責任。②河南省桐柏縣人民法院,[2005]桐刑初字第69號,來源:北大法寶
在頂包案中,行為人第一次逃脫,其目的就是為了逃避法律追究,但行為人經過一定時間的思考,認為應當遵守法律因而選擇自動投案。按照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若干具體問題的意見》,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應認定為自首,但應依法以較重法定刑為基準,視情況決定對其是否從寬處罰以及從寬處罰的幅度。此處“以較重法定刑為基準”是因為逃逸作為加重事由的而升格了法定刑,因此,對于交通肇事逃逸后自首的量刑,是“視情況決定對其是否從寬處罰以及從寬處罰的幅度”。而在《意見》中對于交通肇事后保護現場、搶救傷者,并向公安機關報告的情況,雖然同樣認可了自首,但規定“因上述行為同時系犯罪嫌疑人的法定義務,對其是否從寬、從寬幅度要適當從嚴掌握”。
這一處罰上的差異,究其原因,是最高院為了一以貫之其在《解釋》中對逃逸的定義,肯定交通肇事的行為人具有自動投案之法定義務造成的。自首要求犯罪人自動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要求,但當行為人履行留在原地報告交警等義務時,其義務內容之中又包含了主動投案供述罪行的要求。既然在交通肇事之后主動報告是法定之義務,則不應該給予行為人完全的自首待遇,所以要對其從嚴掌握,但這實際上導致,逃逸的行為人確實因為逃避法律追究、沒有履行法定義務而加重了法定刑,但同時,留在原地等待報告執勤交警,或者留在原地幫助救助傷者等等履行了法定義務的沒有逃逸的行為人,因為其履行了法定義務,而不能得到完全的自首待遇,也即,行為人因為履行了其義務,反而加重了刑罰。這種矛盾的根源,是以“逃避法律追究”作為規范之目的而導致的內部不公平。
再次,在救助案中,以逃避法律追究為規范之目的,會導致刑法在加重譴責一般性逃跑行為時,也同時加重譴責了將被害人送往醫院救助后逃跑的行為,而后者明顯表現出了行為人對他人生命的尊重和對保護他人生命之法規范的尊重。但是,行為人通過救助行為表現出的對法規范的回歸和尊重,卻并不被法律認可。保護人的生命安全的法規范的重要性,明顯要重于便于法律追究責任之規范的重要性,但如果以“逃避法律追究”為規范之目的,實際會導致在追究行為人逃避法律的責任同時,放縱比逃避法律追究更為惡劣的行為(忽視他人生命之安全)。
最后,由于逃避法律說采用的是一種主觀心理的標準,要確定其內容,實踐中也很難把握。被告人也會辯稱,“其離開現場是出于以下想法:一是公車私用,出了事要被處分;二是人被撞得不得了,出了很多血、一動不動,害怕被警察抓住處理得不輕;三是怕賠不少錢,其沒有錢。”①江蘇省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通中刑終字第00038號,來源:中國裁判文書網又或辯稱逃離現場是因為擔心無證駕駛、醉酒駕駛被發現,又或甚者是為了趕去另一地犯罪而逃離現場的。被告人基于害怕、另有目的等并非逃避法律追究的主觀心理逃離現場的,按照逃避法律說也應當否定其構成逃逸行為的。由于被告人的主觀心理難以把握,法官只能從事后的行為來進行推測,如果行為人在事后自動投案的,究竟是該認定為沒有逃逸,亦或逃逸后的自首,也是逃避法律說自身的一大問題。
2.救助義務說之提倡
相對于逃避法律說,用救助義務說來限制逃逸行為,可以合理說明法律對行為人的期待。刑法雖然不會強人所難地要求行為人必須自證其罪,但當行為人自己追求某種刑法上的風險,在需要阻止因此而導致的重要損害時,規范就會對行為人有所期待。自己必須為自己所造成的風險負責,他便需要優先保護該風險所危及利益義務。假設醉酒駕駛的汽車司機Q造成了一起交通事故,使得獨自在孤寂街道上行走的B陷入生命危險之中,此時,人們就可以期待Q實施救助,即便這一要求違背了Q逃避法律追究的本性。[5]如果Q不救助B,則Q違背了因其先行行為所創立的保證人義務,對Q進行處罰就顯得順理成章了。交通肇事的行為人,因為其過失行為而導致他人生命處于危險的狀態,所以要對被害人的生命、健康安全承擔相應的保障義務,如果其在肇事后置他人生命健康于不顧徑直逃走,當然應該受到嚴厲的處罰。刑法保護每個人的自由發展,當然更要保護交通事故中被害人的生命與健康安全,在行為人導致被害人受傷的情況下,不救助被害人,或者將被害人棄于馬路之中而不顧,為了更好地保護已經處于危急中的法益,刑法特別要求行為人盡其可能地對被害人進行救助是應有之義。并且,從文義上講,交通肇事逃逸和逃逸致人死亡位于刑法的同一條文之中,兩個“逃逸”不應有理解上的巨大差異,根據刑法的體系性要求,他們應該采用同一種解釋結論。如果采取逃避法律說,則從語言邏輯上無法解釋,一個逃避法律責任的逃逸行為是如何導致傷者死亡的。只有采用救助義務說,才會在因為行為人的逃逸而使得原本能夠通過救助被救回生命的被害人無奈死亡了,認為被害人的死亡可歸責于行為人的逃逸行為,認定為逃逸致人死亡。
由上述討論可以看出,逃逸行為至少表達出了兩層意思,第一,行為人必須實施了離開現場的逃跑行為。沒有逃離現場的行為人,不可能構成逃逸;第二,行為人因為逃逸而未履行救助他人生命、健康安全的義務。在沒有待救助對象的場合,行為人不需要履行救助義務,則行為人單純離開肇事現場的行為不可能符合逃逸的要求。
反觀遺棄罪,其行為構成是拒絕扶養,或在他人生命、身體處于危險的情況時不救助,是刑法中典型的純正不作為犯,是一個典型的真正的不作為犯。嘗試以結合犯解釋交通肇事逃逸的觀點,正確地指出了逃逸行為的獨立行為結構,但卻在對逃逸做解釋時,忽略了逃逸的行為性,將作為的逃逸行為解釋為不作為的遺棄行為,實際上兩者的行為構成大不相同,逃逸行為是以積極的作為所實施,行為人原本應當通過不實施逃逸行為來避免危害結果之實現,而遺棄行為只能以不作為的方式實施,行為人原本被期待通過實施積極地作為來避免危害結果的發生。
雖然在新刑法將舊刑法有關妨害婚姻、家庭罪中的各罪歸入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中后,遺棄罪的保護范圍大為擴大,不再只局限于婚姻家庭關系中具有撫養義務的成員之間。但是行為對象僅僅是構成要件的一個要素,交通肇事逃逸與遺棄罪在構成要件上差異過大,不能僅因為規范保護目的有重合,就將兩者混為一談。
根據前文的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逃逸行為與交通肇事行為是兩個相互獨立的行為,因為不能以前者為后者的一部分;逃逸行為與遺棄罪之間不具有同一性,因此也不能將交通肇事逃逸視為交通肇事罪和遺棄罪的結合犯。綜上,本文認為,對交通肇事逃逸的解釋,唯一的出路是將其解釋為交通肇事逃逸罪。這樣在第133條中,就形成了前段交通肇事罪,中段交通肇事逃逸罪與加重的交通肇事罪,末段為加重的交通肇事逃逸罪。
1.交通肇事罪和加重的交通肇事罪
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對于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解釋》中第四條規定了相關的結果加重犯。
2.交通肇事逃逸罪和加重的交通肇事逃逸罪
交通肇事逃逸罪,是指在交通運輸肇事后,肇事人逃離現場,棄傷者于不顧的行為。如果肇事人的逃逸行為造成了傷者的死亡,則構成交通肇事逃逸罪的加重犯。
行為人交通肇事,致使被害人當場死亡的,構成交通肇事罪的。由于現場并沒有需要救助的被害人,行為人就沒需要履行的救助義務,行為人發現被害人死亡后逃跑的,不能認為構成交通肇事逃逸罪,不應加重處罰其離開現場的行為。
行為人雖然留在原地,但拒不救助被害人的,不能認定為交通肇事逃逸。但行為人的行為同時觸犯了遺棄罪或過失致人死亡、故意殺人罪,應該數罪并罰,考慮到行為人的不救助行為惡劣,應該從重量刑。該情形是對救助義務說的最大質疑,行為人對傷者不進行救助,甚至停留在原地觀望都不適于援手,其行為惡劣程度甚或高于逃逸行為,但卻無法用加重的法定刑來處罰。以不作為的救助義務為規范之目的的學者,多以此為例,來說明救助義務說的好處。但刑法既然已將交通肇事逃逸以作為形式規定出來,則該罪名無法涵攝未逃逸的肇事人,這也是刑法的不完善之處。在解釋中,我們不能為了使解釋結果符合預設,就超越法條之可能性去解釋法律,否則,會有損法的可預期性和信賴力。
行為人交通肇事后,讓自己的家屬、朋友替自己救助傷者,受托人答應并立刻展開有效救治,其后行為人離開現場的,不認為是交通肇事逃逸。行為人雖然離開了現場,但并未棄傷者于不顧,積極履行了其救助義務,雖然不是并未親自進行參與,但只要不影響對被害人及時、有效的救助,就不必對其過多苛求。
在交通肇事后,單位主管人員、機動車輛所有人、承包人或乘車人指使肇事人逃逸,致使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根據《解釋》第五條,以本罪的共犯論處。由于我國刑法并未承認共同的過失犯,交通肇事罪作為一種過失犯罪,肇事人與其他人在交通肇事一事上不可能有共同故意,因此該解釋的所指不應是交通肇事罪,而是交通肇事逃逸罪。后者是一個故意犯罪,乘車人等指使肇事人逃逸,行為構成教唆或者幫助的,可以交通肇事逃逸罪的共犯論處。
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是基本犯交通肇事逃逸中的逃逸行為因果地導致的傷者的死亡,此處的傷者僅限于交通肇事中已經受傷的人。在逃逸的行為中造成第二次交通事故導致他人死亡的,不能包含在內,可另構成交通肇事罪或者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3.交通肇事逃逸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
行為人在交通肇事后逃逸的,如果其逃逸行為帶有危害公共危險之危險,雖然在存在論的意義上行為人僅實施了一個自然單數行為,但是就規范評價而言,行為人的行為同時觸犯了兩項規范,同時構成交通肇事逃逸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應對其數罪并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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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4.32
A
1002-3240(2017)02-0119-05
2017-01-01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未成年人刑事司法中的社會參與機制研究”(13BFX075)
余倩棠(1989-),女,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刑法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法。
[責任編校:周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