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以致道 虛壹而靜

劉冰清

蘭陵人杰地靈，古今文化燦若星河，在這方神奇的土地上，輩出的賢達志士、鴻儒文人，為蘭陵古鎮(zhèn)留下了荀子勸學之地、李白醉臥之鄉(xiāng)、金瓶梅開之園、蕭氏郡望之邦的美名，在中國洋洋灑灑的文化史圖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戰(zhàn)國末期的百家爭鳴中，荀子承孔孟之余緒，集諸子之大成，開儒家之新風，創(chuàng)獨家之荀學，游學稷下，“三為祭酒”、“最為老師”。荀子文化在蘭陵這片土地上影響極大，蘭陵縣政府花巨資重新修建了荀子廟和荀子墓以及荀子文化園，荀子思想文化在蘭陵大地上正發(fā)揚光大。

《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中提到：“要很好地傳承和弘揚傳統(tǒng)文化。認真汲取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思想精華，深入挖掘和闡發(fā)其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的時代價值。” “要對傳統(tǒng)文化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民主政治、先進文化、社會治理等還存在需要協(xié)調(diào)適應的地方。” “傳承和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并不意味著固步自封，閉上眼睛不看世界。” 我們要認真學習借鑒傳統(tǒng)文化，在不斷汲取各種養(yǎng)分中豐富和發(fā)展中華文化。 荀子是諸子百家文化的集大成者，荀子的思想因其批判地總結和吸收了各家思想而具有綜合性的特點，在人性論、天人論、社會道德觀、政治觀、教育觀等各方面都在儒家學派中獨樹一幟、別具特色。博大精深的《荀子》一書對當時乃至后世都產(chǎn)生了非常積極的影響。漢時，文學家劉向曾稱贊“蘭陵多學，蓋以荀卿也”。譚嗣同也曾說過“兩千年之政，乃秦政也；兩千年之學，乃荀學也。”

《荀子》是荀卿的著作集，《荀子》三十二篇涉及了哲學、禮儀、政治、經(jīng)濟、教育、法律、倫理等，綜合百家，又超越百家，是蘊蓄著豐富文化資源的巨峰高山，它是蘭陵文化、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寶庫典藏。《勸學》是《荀子》的開篇之作，講述了他對學習的見解，是荀子晚年的代表作。《勸學》集中反映了荀子的教育思想，歸納起來，大致包含以下幾個方面

一、學不可以已

“學不可以已”，是《勸學》的中心觀點，體現(xiàn)了學無止境的學習理念。荀子云：“故學數(shù)有終，若其義則不可須臾舍也。為之，人也；舍之，禽獸也”。意思是說終生好學才能成其為人，否則與禽獸有何差別呢。荀子把終生好學視為人的必備素養(yǎng)，并與“為人”聯(lián)系起來，足見他對學習的重視程度。

如果僅僅從“學無止境”意義上解讀“學不可以已”之意涵，還不足以深入理解其學習本質(zhì)觀。荀子所以強調(diào)“學不可以已”，是源于他對學習本質(zhì)的認識。荀子認為，學習是一個接觸外部世界，掌握知識技能，見諸實踐行動，美化自我身心的過程，并把學習過程具體化為聞、見、知、行四個環(huán)節(jié)。他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之而止矣，故聞之而不見，雖博必謬。見之而不知，雖識必妄。知之而不行，雖敦而困（《荀子·儒效》）”。荀子認為，學習活動是不可停止的，通過不斷自覺的學習，深刻地反省自我，就會使自身惡的欲望得以去除而沒有過錯，他在《勸學》中說：“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荀子《儒效》篇說：“人積耨耕而為農(nóng)夫，積斫削而為工匠，積反貨而為商賈，積禮義而為君子。”學習的重要性在于能夠不斷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學習的過程也就是不斷修習積為的過程，二者是同步進行的，沒有學習為其依據(jù)，積為就成為主觀空想。一切都可以通過修習積漸而成：“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德，圣心備焉”。他告誡人們要“積善而不息”，堯禹之為圣人，也是修習積為的結果。

荀子《榮辱》篇說：“堯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變故，成乎修為，待盡而后備者也。”荀子把自覺的修習積為當做養(yǎng)成教育的關鍵，無論怎樣教化，養(yǎng)成教育依托的還是人自身。對現(xiàn)代養(yǎng)成教育來說，要堅持以人為本，把握好人與自然、社會，尤其是人自身的和諧關系，充分調(diào)動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匡衡鑿壁偷光讀書，蘇秦、張儀懸梁刺股讀書，車胤、孫康囊螢映雪讀書，朱買臣、李密負薪掛角讀書。不必高燈明燭，不必廣室凈幾。又有哪一個是在強迫下讀書？都是自己積極主動的學習。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百發(fā)失一，不足謂善射；千里硅步不至，不足謂善御；倫類不通，仁義不一，不足為善學”。學子只有通過學習才可以實現(xiàn)遠大的人生目標

二、學貴專心

荀子十分強調(diào)學習要用心專一。他說：“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他通過生動形象的比喻說明“專一”的重要性，以此來勸說學習者要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學也者，固學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故君子結于一也”。學習需要專心致志，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他認為學一會，停一會，那是胸無大志的普通人的學習行為。君子學習應該凝神聚思，不驕不躁，步步為營，靜下心來領悟體會，如此方能形成自己獨特的認識。“伏術為學，專心一志”（《荀子·性惡》），“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沒有“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學習精神，就不可能取得學業(yè)的成功。

為了闡釋學貴專心的學習思想，荀子還提出“虛壹而靜”（《荀子·解蔽》）的觀點。“虛壹而靜”又名虛一而靜，意指虛心，專心，靜心。“虛壹而靜”整體的意思是說，由于人腦中已經(jīng)儲存了許多知識信息，這些知識信息對學習新知識既有積極作用，也有負面的干擾影響。因此，面對新知識要虛心以受，借此積累更多的知識；因虛心而不斷積累了很多表述不一的知識，需要用心專一地加以梳理歸納；在沒有形成理性判斷之前，要去靜靜地揣摩思考，力求及時消化，融會貫通。荀子認為只有做到“虛壹而靜”，方能學有長進，也即才能完全理解并掌握知識，使所學的東西融會貫通，只有靜心客觀理性地思考問題，才能明察各種事理，用真理去考察、踐行事理，才能達到思想上的豁達。

三、學貴有恒

學習是從無知開始的。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成功的秘訣在于恒心和毅力。先秦的道家大師老子指出，“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老子·六十三章》）。“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子·六十四章》）。荀子對此頗有同感，他在《勸學》中稱：“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學習是一個由顯而微、由粗到精、逐步深人的過程。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可以豐富人的思想，開闊人的視野，活躍人的思維，知識可以給人生插上智慧的雙翼，讓人的一生更精彩。然而，知識的獲得卻是一個艱難的日積月累的過程。沒有付出就不會有收獲，沒有勞動就不會有豐收的喜悅。同樣，知識的獲得也是沒有捷徑可走，不可能一蹴而就。人貴有恒，天道酬勤，積土成山，積水成淵，日積月累，涓涓細流終將匯成知識的汪洋大海。從知識體系的建構過程來看，就是這樣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知識、不斷積累經(jīng)驗的過程。人類社會的燦爛文明，就是一個在不斷學習、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不斷開發(fā)，不斷進取，周而復始的過程。而學習和繼承的基本方法，基本都是通過閱讀前人留下的文件、書籍，由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可以說，如果前人的歷史沉淀堆積成巨人的肩膀，那閱讀就是我們通向巨人肩膀的階梯。攀登階梯靠的是一步一個臺階，而不是一步登上階梯的頂端。

荀子的學習思想不僅指向知識的積累，而且倡導“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如果說知識的學習積累比較容易看到近期的成效，從中體驗到知識習得的快樂，那么，“積善成德”就漫長得多，而且復雜得多。根據(jù)品德心理學理論，品德的形成過程一般經(jīng)歷依從、認同與內(nèi)化三個階段。

依從包括從眾和服從兩種情況。從眾是指人們對于某種行為規(guī)范的依據(jù)或必要性缺乏理性認識與情感體驗而跟隨他人行為的現(xiàn)象。服從是指在權威命令、社會輿論的壓力下，放棄自己的意見而采取與大多數(shù)人一致的行為。服從可能出于自愿，也可能是被迫的。被迫的服從也叫順從，即表面接受他人的意見或觀點，在外顯行為方面與他人相一致，而在認識和情感上與他人并不一致。

認同是在思想、情感、態(tài)度和行為上主動接受他人的影響，使自己的態(tài)度和行為與他人相接近。認同實質(zhì)上就是對榜樣的模仿，其出發(fā)點就是試圖向榜樣看齊。

內(nèi)化是指個人將社會的價值觀或行為規(guī)范認同并作為自己心理素質(zhì)的一部分，是將自己所認同的思想和自己原有的觀點、信念融為一體，構成一個完整的價值體系。在內(nèi)化階段，個體的行為具有高度的自覺性和主動性，并具有堅定性，表現(xiàn)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由此可見，積善成德更是一個漸進的修行過程，它需要時時從自我做起，處處嚴于律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四、隆師親友

在師生關系上，荀子特別強調(diào)教師的引導作用。他說：“學莫便乎近其人”，“好其人”，也就是說，學習最簡捷有效的方法是尋找好的老師。因為書本知識畢竟是前人的認識成果，是間接經(jīng)驗，有些知識是很難自己讀懂的，這就需要良師來指導。這樣可以幫助學生走一條經(jīng)濟高效的認識路徑，加快學習速度，提高學習效率，“故君子隆師而親友”（《荀子·修身》）。君子要尊師敬長，親近朋友，他甚至認為尊師重道關乎國家的興衰存亡。他說：“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國將衰，必賤師而輕傅（《荀子·大略》）。“禮者，所以正身也；師者，所以正禮也。無禮，何以正身，無師，吾安知禮之為是也（《荀子·修身》）。

中國自古就有“孟母三遷”的故事流傳，荀子同樣重視環(huán)境對人成長的熏陶作用。他說：“故君子居必擇鄉(xiāng)，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意思是說，君子要選擇良好的交際圈子，結交好朋友，人只要置身于一個講“禮”的生活環(huán)境中，必然會受到健康向上的正面影響，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學校、家庭、社會輿論等環(huán)境是學生養(yǎng)成教育的重要載體。荀子指出，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會使人形成不同的習俗和文化特質(zhì)。荀子《儒效》篇說：“注錯習俗，所以化性也；積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習俗移志、安久移質(zhì)。”“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風俗可以改造人的本性。風俗能夠改變?nèi)说乃枷耄L久地受風俗的影響就會改變?nèi)说乃刭|(zhì)。《勸學》篇對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和作用說得更為精彩：“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zhì)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xiāng)，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蓬草之所以不扶而直，是因為長在麻中；白泥之所以變黑，是因為它放在滓泥里；香草之所以君子不去接近它，普通人也不佩戴它，是因為被浸到了臭水里。所以君子無論在家，還是出游，都必須注意環(huán)境，慎重交友。荀子否認了道德先驗論，肯定了人是后天環(huán)境與教育的產(chǎn)物，具有唯物主義思想。

荀子重學，在先秦諸子中最為突出。孔孟皆認識到學的重要性，但其學更強調(diào)內(nèi)心的自我覺悟，以成圣人之德，孔孟的學，“覺”的意味更濃。孔子以“踐仁知天”，孟子以“盡心知性知天”實現(xiàn)成德之教。荀子的學，“效”的意味更濃。荀子學以知天、學以致道的主張，是孔孟之外的一種新的致道模式。人能夠?qū)W，是因為心有認知能力，心能知“道”，但“道”非“心”自生自有，對“道”的體認與契合，需要“學”來完成。“在經(jīng)典的學習過程中，師、友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學要兼顧內(nèi)外，向外學習的是“辨別名實”、“知通統(tǒng)類”，完成內(nèi)化的是“虛壹而靜”。荀子的學論，體大思精，內(nèi)涵豐富，至今仍閃爍著理性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