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
除了大量的案件、數字被寫入“兩高”報告,
司法改革深化之年的進展與存在的問題,也被較多提起。
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甄貞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社會的關切、
代表委員反復提的一些問題,被寫進了“兩高”報告
“我覺得今年的‘兩高工作報告挺實在的,數字很多,案例也很多。”
2017年3月12日下午,全國政協十二屆五次會議最后一次小組討論會上,一名政協委員這樣說。
當天上午,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在人民大會堂舉行全體會議,政協委員列席。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曹建明分別向大會作工作報告。
除了大量的案件、數字被寫入“兩高”報告,司法改革深化之年的進展與存在的問題,也被較多提起。
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甄貞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社會的關切、代表委員反復提的一些問題,被寫進了“兩高”報告。
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王文婭也認為,正是因為今年的報告比較實在,“敢于揭自己的瘡疤,也給出了近期的目標,得以讓代表委員們的接受度更高。”
院庭長辦案有指標
翻閱今年的“兩高”報告,會發現大量案件被作為例子提起。令計劃、蘇榮、白恩培等人的職務犯罪案、“百名紅通人員”案等在2016年備受關注的與反腐相關的案件,都被寫進了兩高的報告。最高檢的報告指出,2016年依法對王珉等21名原省部級干部立案偵查。
而快播案、e租寶案、徐玉玉電信詐騙案、趙連生暴力傷醫案等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反響的案件,也在兩高報告中各有體現。
這里邊最引人關注的,是聶樹斌案所占的篇幅。兩高報告均用了一個自然段來談聶樹斌案,以及冤假錯案的平反。
周強用“讓正義蒙羞,教訓十分深刻”來形容冤假錯案的發生。他說,必須堅決引以為戒,強化辦案責任,健全制度機制,堅決守住防止冤假錯案底線。
曹建明用“沉痛教訓”來形容過去檢察環節自身把關不嚴的問題。他說,檢察機關應嚴格落實罪刑法定、疑罪從無等原則,著力健全冤錯案件發現報告、審查指導、監督糾正、賠償問責等長效機制。
山西高院副院長王文婭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周強在說到“人民法院依法糾正一批重大冤錯案件”的時候,她有點觸動。她覺得,最高法實實在在地在找自己的問題,也把這個瘡疤主動揭開了。

3月12日,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第三次全體會議,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作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攝影/本拳刊記者劉震
在“兩高”報告中,司法改革都占據了相當大的篇幅。
周強介紹說,目前,全國已經基本完成法官員額制改革,全國法院產生入額法官11萬名,85%以上的司法人力資源配置到辦案一線。
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汪利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安徽省是全國司法改革的第二批試點,省內首批試點法院10家,首批入額法官459名,平均年齡45歲,平均辦案經驗15年。
汪利民說,入額法官一律到一線辦案。去年底,安徽全省推開了員額制改革,共有4397名法官入額。
山西和安徽都對院庭長辦案提出了數量要求。以王文婭和汪利民為例,他們均要完成省高院一線法官全年平均辦案量的一半左右。汪利民介紹,自己已經被編入了審判團隊,即將開始主審案件。而在過去,他一年的審案量是個位數。
全國人大代表、廣西高院院長黃克在審議“兩高”報告時說,通過院庭長辦案常態化,大法官帶頭開庭,廣西地區法院院長、庭長辦理的案件占到了受理案件總數的36.9%。
周強在報告中說,全國的法院都正在全面推進司法責任制等基礎性改革,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
為了防止冤假錯案的產生,根據最高法的相關文件,2016年9月,山西省高院制定出臺《關于完善全省法院司法責任制的實施細則》,明確了司法權力運行的“正面清單”和“負面清單”。
這份實施細則并未對外公布。王文婭介紹說,山西省高院多次開會研究這個實施細則,目前還在逐步完善。可以確定的是,正常情況下,無論領導、分管院長、庭長,都不得干預自己沒有參與審理的案件。
當然,也有特殊情況。如果案件影響重大,可以提交到法院的法官委員會進行集體討論。法官委員會是全國各法院內部成立的專業委員會,由院內的資深法官構成,按照他們的業務專長,可以分為民事委員會、刑事委員會等,也可以細分為勞資爭議、侵權、合同等不同案件類型的委員會。
在整個過程中,每個細節都要全程留痕,方便監督。
將權力下放給了入額法官,此舉激發了法官的工作積極性。在最高法的工作報告中,列了這么一組數據:上海、廣東、海南法官人均辦案數量,同比分別增長21.9%、 22.3%和34.8%。
王文婭也發現,這一改革在太原中院運行良好。責任下放,法官反而會認真鉆研,聽取多方意見,研究各方證據,慎重做出決定。她說,原先的機制有好處,大家可以集思廣益。但也有弊端,“都負責任,就都不負責任,因為責任可以分攤。”
另外,安徽省正在建立信息庫,信息庫中有大量的先例判決和規定。每個案件判決之前,司法輔助人員都會搜集過去的最高院的先例判決、國內其他地方的類似案件判決情況,合議庭應研究案件的相同和不同之處,予以判斷。
“盡量要做到同案同判。如果法官要做出跟指導性案例不同的判決,要有自己特別的理由。”汪利民說。
他認為,審判管理也對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很有效。一方面是進行全流程的監督和管理,同時,案件的裁判文書要進行例行評查。另外,當事人的監督比任何監督都有效。
最高檢也在報告中提到了司法責任制。曹建明說,他們緊扣“選人、授權、明責”三個環節,全面推開檢察官員額制改革。通過考試和審查,已遴選出71476名員額制檢察官。按照“誰辦案誰負責、誰決定誰負責”原則,制定檢察官權力清單,檢察官在授權范圍內獨立辦案,對案件質量終身負責。
甄貞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北京市作為司法改革的第三批試點,于去年全面推行以司法責任制為龍頭的四項基礎性改革工作。原先由檢察長、處長審批的部分事項,現在下放給了檢察官。
有人稱此舉為還權給檢察官,也有人說這是檢察官本來就應有的權力。“盡管提法不同,但做法上都減少了司法體系中類似行政審批的層級,達到了去行政化、突出了檢察官作為辦案主體的地位。”
甄貞說,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界定,什么權力是檢察官行使的,什么權力應保留在檢察長或檢委會層面。他們制定了履職清單、權限清單、責任清單、親歷清單等,構建用權行權的完整制度體系,真正做到誰辦案誰負責、誰決定誰負責。
法院內部已有一套較為完善的機制,來防止冤假錯案的出現。而在法院外部,通過人財物省級統管等措施,防止行政力量對司法的干預。
周強在報告中稱,2017年是全面深化司法體制改革決戰之年,將面臨更多難啃的“硬骨頭”。他除了提到應繼續推進司法責任制、法官員額制和單獨職務序列、法官職業保障的改革之外,也提到人財物省級統管的問題。
以安徽為例,全省法院有一萬多名在編人員,中基層法院院長由省委組織部統一管理,研究確定人選時征求省高院意見;中基層法院領導班子成員由省委組織部委托當地市委組織部管理,研究確定人選時征求省高院意見,省高院也可另外提出建議人選。
財務方面也類似。首批試點法院現在已實行省級財務統管,其他法院因安徽各地經濟發展速度不等、司法保障水平有差異,目前按照中央要求暫緩統一管理,待相關試點成熟后再在全省推行。
山西和安徽的方法不同。編制內所有人的薪資預算,由省財政直接發放到地市和基層法院,地市和縣不負擔。以王文婭本人的工資來說,入額后的基本工資增加了50%。
不過目前,因全省剛剛開始全面推開司改,山西的薪資標準尚未落實。
汪利民說,他能明顯感覺到,內部或外部人士的干預,已明顯減少。
在今年的兩高報告中,從嚴治檢、懲治司法腐敗問題均被提及。
曹建明說,要“堅持從嚴治檢不動搖”。周強說,“以零容忍態度堅決懲治司法腐敗。”
2016年,檢察系統內查處違紀違法檢察人員474人,追究了121名領導干部失職失察責任。法院系統對769名履職不力的法院領導干部進行問責,查處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干警220人。最高人民法院查處本院違紀違法干警13人,各級法院查處利用審判執行權違紀違法干警656人,其中移送司法機關處理86人。
據甄貞介紹,最高檢每年或者每兩年會派巡視組到各省巡視,實地調研,背靠背訪談,聽取意見。一個檢察院內三分之二的干警都會被巡視組約見,談對班子成員、用人制度、落實上級部署和目前工作的意見。
另外,外界的監督也必不可少。周強提到,人大、政協、各民主黨派、檢察機關以及社會的監督都必不可少。在接受社會監督的部分,他提到,應加強與新聞媒體溝通,及時發布司法信息,主動接受輿論監督。充分發揮新媒體平臺作用,暢通民意溝通渠道。
對于包括干警在內的職務犯罪罪犯的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的問題,山西省出臺了一項新規定。“對原縣處級以上職務犯罪罪犯的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實行備案審查,一律上網公示,堅決杜絕‘有權人‘有錢人被判刑后減刑快等問題。”
王文婭說,這是一種預防機制,也是一種制約機制。“畢竟服刑人員有可能是體制內人的同事、上級、朋友。有了這個規定,我們遇到為難的情況時,也能跟那些關注此事的頭頭腦腦、三親六戚、朋友們解釋,大家也好接受。”
她說,減刑是對改造、認罪服法比較好的人的獎勵措施,應當公平對待。既然同為服刑人員,就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不能因為之前的職位、身價而不一樣。“司法有了公正,才能有公信。”
另外,在“兩高”報告中,都提到了一些尚待解決的問題,其中一個共性的問題,是司法能力與經濟社會發展要求存在不適應的問題,存在明顯的供不應求。最高法的報告說,法院受理案件數量持續增長,一些法院辦案壓力巨大,有的法官常年超負荷工作,身心狀況堪憂。
分析認為,在案件登記制實行,以及對辦案的質量提出更高的要求后,如何解決司法供不應求的問題,已經成為司法改革能否取得成效的重要制約。
兩高的報告還提到了一些新的情況。最高法的報告提到,在推進司法改革中存在政策落實不到位、紀律執行不到位問題,有的法院在員額制改革中搞平均主義或論資排輩,有的院庭長放權以后不愿監督、不敢監督、不會監督。
最高檢的報告提到,法律監督還不到位,不敢監督、不愿監督、不善監督問題依然存在,一些地方民事、行政、刑事執行檢察工作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