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等于“兩個”嗎？！

梔子

音樂劇《兩個人的謀殺》，之前沒有聽說過，可以查到的資料也極為有限，演出方上海話劇藝術(shù)中心的宣傳單片也非常簡單。從劇目背景介紹可知，這部作品誕生于美國外百老匯，戲劇人科倫·布萊爾和喬·基諾錫安自編自導(dǎo)自演，于2011年5月在芝加哥莎士比亞劇院首演，之后連續(xù)6個月4次加演，并贏得“約瑟夫·杰佛遜獎”最佳音樂劇新作榮譽……而簡短的故事梗概不僅無法讓人對全劇有清晰的了解，反而更加疑云重重。這或許是正是演出方有意為之，因為一切都寫得明明明白白，劇場怎么還會有吸引力？

直到進劇場之前，我都認為這部作品可能就是一部音樂劇形式的懸疑劇而已。然而，看完兩個小時的演出，我才知道之前的認識是多么缺乏想象力。

我沒有看過或聽過《兩個人的謀殺》原作者的演繹，如今這部作品被上海話劇藝術(shù)中心引進并以中文版演出，我想最大的困難恐怕就是找到能夠駕馭這部作品的演員。因為《兩個人的謀殺》對于演員的要求是全能的。何謂全能？在我們的理解中，全能型的音樂劇演員要會唱、會演、會舞，而這部音樂劇對演員的要求除了前三者，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會彈鋼琴！這里所說的彈鋼琴并非只是有點基礎(chǔ)，在臺上擺擺樣子，而是要把整部劇的音樂全部拿下，同時要伴奏，要邊演邊彈邊唱。也就是說，演員——是演員，也是樂隊，也是指揮！整個舞臺上，鋼琴是唯一的樂器，全劇所有的音樂都產(chǎn)生于此！

一個小鎮(zhèn)上的某個晚上，聞名世界的暢銷小說作家亞瑟·惠特尼生日，他的妻子、鄰居、侄女、心理醫(yī)生、芭蕾舞演員以及少兒合唱團的三個小男孩等人聚在他的家里準備給他舉行一個充滿驚喜的生日派對。可就在亞瑟回家進門的同時，一聲槍響，他死在了房間的正中央，一場謀殺案發(fā)生了！匆匆趕到的警官馬庫斯和洛，努力想要偵破這個撲朔迷離的案件，而在場所有人（包括兩位警官）都是同一個心理醫(yī)生的病人；并且，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亞瑟暢銷小說里的角色。在案件偵破的過程中，又有人死去，案件越加撲朔迷離……

這是一個相當復(fù)雜的舞臺呈現(xiàn)，具有挑戰(zhàn)意味的是，這部劇只需要兩名演員：一個飾演馬庫斯警官，另一個飾演醫(yī)生、芭蕾舞演員、鄰居夫婦、侄女、作家太太、管道工、合唱團的三個小男孩等所有人物。

我看的是下午場。錢海睿飾演馬庫斯警官，劉令飛飾演其他所有角色。

話劇中心三樓小劇場的舞臺不大，舞臺道具很簡單，而這部戲主要還是考驗演員的功力甚至體力，所以即使沒有舞美道具，對這部戲能否成功演繹都沒有影響。舞臺中央一個圓型轉(zhuǎn)臺，轉(zhuǎn)臺上擺放著一架三角鋼琴，這架鋼琴是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道具；舞臺右手邊是一個箱子，左手邊是兩把椅子，一個綠皮鐵柜，一個小茶幾，后方一個鐵架平臺，左手樓梯可上去。平臺左邊墻上掛著一件玫紅色女士睡袍。

馬庫斯警官是一身灰色西裝三件套，飾演眾多角色的劉令飛一身黑色西裝三件套。全劇演員不換裝，只通過比如裘皮的領(lǐng)子、蝴蝶結(jié)、煙斗、兒童鴨舌帽、工人的安全帽等等能表示人物身份的服飾配件來區(qū)分不同人物形象。事實上，演出也沒有時間讓演員換裝，每個角色之間的轉(zhuǎn)換就是一轉(zhuǎn)身的幾秒鐘。并且，要區(qū)分不同人物，這些小配飾只是外在的一小方面，人物性別、性格特征主要依靠劉令飛的神態(tài)、語氣、肢體來表現(xiàn)。曾經(jīng)看過劉令飛演出的音樂劇《春之覺醒》，當時就對這個帥氣的小伙子印象深刻。而這一次更發(fā)現(xiàn)了他的“文武全才”。

舞臺上，劉令飛時而是佝僂著背、邁著內(nèi)八字的老太太；忽而又變成了窈窕、妖艷的芭蕾舞女演員；一轉(zhuǎn)身又成了深沉、略有神經(jīng)質(zhì)的心理醫(yī)生；突然又變成了作家的侄女，一個單純可愛對愛情憧憬對事業(yè)懷抱理想的大學(xué)生；而當劉令飛跪在地上戴著鴨舌帽，一臉純真地和警官對話的時候，三個性格不同，機靈淘氣的小男孩躍然臺上……很可貴的是，在塑造人物的時候，劉令飛不只注重形似，更努力做到神似，例如表現(xiàn)女性的時候，他并沒有改變自己的聲音太多，而是通過一些精心設(shè)計的細微的動作，將女性的很多特質(zhì)表現(xiàn)出來，令人信服。有很多個場景在劉令飛的表演下幽默詼諧、令人捧腹，展現(xiàn)了他扎實豐富的表演功力：比如作家妻子為了引人注意，謊稱自己是殺人兇手，瘋瘋癲癲跳著迪斯科；再比如鄰居夫婦情難自己相擁相吻的場面，從站著、走著到躺著；飾演小男孩的時候不僅要跪著走路說話唱歌，而且還要彈琴；飾演芭蕾舞女演員經(jīng)常要做出非常專業(yè)的芭蕾動作，甚至一手支地雙腳側(cè)搭在鋼琴上身體還要保持水平……不得不說，劉令飛確實是一位極具潛質(zhì)、才華和能力的全能型音樂劇演員。

馬庫斯警官的戲相對簡單一些，但是也要適時根據(jù)對手不同的角色表現(xiàn)出不一樣的情緒和情感，錢海睿的表現(xiàn)可以說相當?shù)轿弧＿@部作品的音樂節(jié)奏感非常強，有時是爵士的風(fēng)格，有時又是鄉(xiāng)村民謠的基調(diào)，而彈奏的難度也比較高。看得出兩位演員在鋼琴演奏方面不僅是有基礎(chǔ)，而且有著相當專業(yè)的水準，你彈我唱、我彈你唱、四手聯(lián)彈，變換位置繼續(xù)彈，邊彈邊唱邊演，二人配合默契、輕松自如。但是達到這樣的程度，臺下付出多少汗水和努力也是可以想象出的。這部作品演唱部分與很多音樂劇注重抒情不同，演唱如同說話，敘述性極強，沒有扎實的訓(xùn)練和記背功底，要將說話一樣的唱段唱出歌曲的味道也是難度頗高的。

此番中文版的翻譯還是值得稱道的，看得出譯者并沒有對原作進行直譯，在注重押韻演唱要求的同時，也加入網(wǎng)絡(luò)流行時尚的元素在其中。另外，有些觀眾都知道的英文字詞比如“surprise”“partner”等就以原文出現(xiàn)在唱段中，既表達了語義，也讓唱段朗朗上口，可謂一舉兩得。

雖然定義為懸疑劇，但其實這部作品對于人性的揭示是非常深刻的。每個人各懷不同目的走進這間屋子，當謀殺案發(fā)生之后，各自的表現(xiàn)也都不盡相同，引人思考。作家妻子年老色衰之后的孤獨無助，鄰居夫婦看似不睦實則相愛的本質(zhì)，心理醫(yī)生在醫(yī)治別人的同時自己卻經(jīng)歷著痛苦的折磨……雖然是僅有兩個演員在臺上的表演，但走出劇場，腦子里面卻是十幾個人物的形象，這十幾個人有著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性別、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怪癖，栩栩如生，揮之不去。假設(shè)這部劇根據(jù)每個人物一對一選擇演員來演出，最終的效果恐怕也不過如此。所以，原作者確實具有突破固有思維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因為《兩個人的謀殺》只是兩個人表演的一段懸疑謀殺劇，這兩個人等于十五個人。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殺人犯居然是一個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臺詞，只在別人嘴里偶爾出現(xiàn)的洛警官，可以說原作者真的吸納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刑偵推理的精髓。

本劇編劇基諾錫安曾說：“最經(jīng)典的密室懸疑兇殺案莫過于：看起來每個人都身處密室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一個人在動手殺人。不斷有人死去，全劇卻從未失去過幽默感。”這也正是我和被這部作品吸引的觀眾的觀感。當作者的想法和觀眾的觀感不謀而合的時候，正說明這部作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