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如果要描繪一下中國歌劇界近年來的狀況,是否可以如此形容:“風起云涌,參差不齊,各擺擂臺”。
首先是原創歌劇遍地開花、層出不窮——質量如何暫且不論。演出方面,自從北京國家大劇院建成后,可以說是一馬當先、一騎絕塵、遙遙領先;天津歌劇院異峰突起、后起之秀、欲做老二。原本是歌劇重鎮的上海,痛感落后,力圖急起直追,近來已漸有起色,不僅演出劇目和場次開始增多,而且注重歌劇的制作。關于這點,尤其值得一說。
當今世界歌劇界,上演的劇目還是以經典歌劇為主。如何讓傳統的經典歌劇貼近、融入當今社會,舊貌變新顏,其主要途徑就是重視歌劇制作,“新瓶裝老酒”。評判一部歌劇新制作是否成功,我的觀點是——標新立異與自圓其說的平衡。
首先要新,出奇制勝。但要新得合理,有創意,有深度,就必須要有自圓其說的邏輯性。易立明版《蝙蝠》,一開場的序曲,場景是動物園,一群動物在歡舞。這時艾先生闖進動物園,用彈弓射擊動物,被動物管理員抓獲,要關禁閉,由此引出全劇。這個開頭確實有新意,聯系到第二幕的場景是十二生肖雕塑展開幕晚宴,第三幕的場景是動物園禁閉室,可見動物主題在此版《蝙蝠》中是一脈相承、一以貫之的。再聯想到劇名《蝙蝠》,其中人與動物的關系(人本來就是高級動物嘛),易立明是有著其獨特寓意的。然而仔細一想,問題來了。其一,艾先生即便是犯錯,動物園就有權關他禁閉嗎(而且是關在動物園)?那位卜德林律師就那么無能?這不是開法律的玩笑嗎?其二,動物園私設禁閉室,將人與動物囚于一籠,于情于理說得通嗎?這是否荒誕到近似荒唐?也許易導會說,這部戲本來就是喜劇鬧劇,夸張離譜些沒關系,但正所謂過猶不及,做過頭了很可能適得其反。還有,全劇的刪節太多(主要是第二、第三幕),有頭重腳輕之感。
由此可見,易立明做到了標新立異,但更重要的自圓其說顯得欠缺。據說易立明有個工作習慣——通讀一遍劇本后,即以最新鮮的第一感受定下制作思路,基本不會再有大的改動。如果真是這樣,雖然證明易立明確實是才思敏捷,但制作未免缺乏精雕細琢。據我所知,西方的一些大導演,有的要用一年甚至數年時間精心構思制作一部歌劇,而且在上演后還會不斷修改、精益求精。歌劇制作其實也是一種創作,并非唾手可得輕而易舉。一部成功的歌劇制作往往是歌劇導演嘔心瀝血之作。
盡管易立明的這部歌劇新制作有著一定的缺陷,但上海版《蝙蝠》依然有很多新意值得肯定。歌劇藝術本來就是舶來品,先進前衛的歌劇制作理念更是近年才在國內引起重視。易立明作為開路先鋒,其敢為人先的開拓創新精神值得肯定。有創新,就會有失誤。人才難得,我們需要寬容,并給予鼓勵,假以時日,相信易立明會有更出彩的制作出現。
談了制作,還必須要說到樂隊和演員的表現。張國勇指揮上海歌劇院交響樂團,從一開始的序曲即進入狀態,對劇中施特勞斯圓舞曲、波爾卡等的揮灑,對音樂中洋溢的維也納風情的掌控,生機勃勃、自然生動,令觀眾都有一種躍躍欲試手舞足蹈的感覺。張國勇是國內俄羅斯派作品的詮釋代表,沒想到他對輕盈飄逸的維也納音樂也了如指掌,可見張國勇指揮藝術的日益全面、豐富和精進。可惜《蝙蝠》只演一場。我一直認為,中國指揮家最缺乏的還是施展藝術才華的舞臺。如果讓張國勇指揮三場、五場、十場《蝙蝠》呢?這在歐美的歌劇演出中可能是家常便飯,但在我們這里卻困難重重。這又是一個明顯的差距。
上演輕歌劇,一般來說是比較自由的,特別是臺詞部分,可以根據上演的年代、國情、地域風情等稍作改動,此番《蝙蝠》也是這樣。我認為臺詞的“洋為中用”基本還是成功的,除第三幕稍別扭些。也許是為了更貼近中國觀眾、上海觀眾,此番《蝙蝠》的角色姓名也依據原文的音調相應作了改動,頗有可取之處,也是一種有意思的嘗試。
演員方面,徐曉英飾演的羅莎琳德,無論是表演還是演唱,最為出彩。惜乎她在第二幕的一個高音沒唱好,影響了后面的情緒發揮。也許她在第一幕太用勁、太用力了,嗓音狀態有些后繼乏力。于浩磊飾演的艾先生,令我眼睛一亮,他整體的演唱自然放松,舉手投足幽默風趣,很契合角色。中國歌劇演員中有如此詼諧素養的,少見。他其實更適合獄卒的角色。張帆濤是近年冒出的新秀,唱腔洋味足,人物(阿爾弗雷德)表演稍欠老到。老戲骨楊小勇飾演的法爾柯,僅是個串戲的角色,用武之地不多。北京“外援”李晶晶飾演女傭阿黛,外形小巧玲瓏,表演老到自然,演唱花腔出色。李娜飾演的奧羅夫斯基,“陰陽怪氣”,在人物刻畫上別具一格。特邀滑稽演員錢程飾演劇中的動物飼養員,本來也許是最大的看點,但實踐證明是個敗筆——幽默滑稽得“硬邦邦”,一點不自然,而且與全劇的氛圍味道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