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經濟改革的基本邏輯

趙義

秉持正念，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采取果斷有力的行動，這也是本屆中央政府施政的基本品格。

3月5日上午，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在人民大會堂開幕。李克強總理代表國務院向大會報告政府工作。

過去的2016年是“十三五”開局之年，而和過去幾年相比，無論是從外部環境還是從困難和局面來看，2016年面臨的情況更加復雜。外部環境方面，世界經濟和貿易增速7年來最低，國際金融市場波動加劇，地區和全球性挑戰突發多變;困難方面，國內結構性問題突出，風險隱患顯現，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局面方面，改革進入攻堅期，利益關系深刻調整，影響社會穩定因素增多。

正如《政府工作報告》中說的，在這種情況下，經濟能夠穩住很不容易，出現諸多向好變化更為難得。

顯然，中國的發展正處在爬坡過坎的關鍵階段。“我們要做好應對更加復雜嚴峻局面的充分準備。”此時此刻，我們必須清醒的認識到，發展是解決一切矛盾、困難和問題的基礎與關鍵。而經濟工作，一方面是解決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另一方面是積極培育經濟新動力。

困難不容低估，信心不可動搖。信心的背后是預期，越是困難時期，越是新突破的前夜，穩定預期、形成正面向上的預期，至關重要。可以說，2017年全國“兩會”本身正是穩定預期的一次“兩會”。各行各業的人們也都會從《政府工作報告》中找到“利好”。但對中國經濟而言，類似“適度擴大總需求”等措施都只是相機抉擇的政策工具之一，經濟增長新版本的形成，最根本的還是需要激發出全社會的創新創業活力。

為解決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可能需要一定程度的抑制對經濟增長速度的偏好，而經濟新動力對帶動經濟增長的作用仍需時日，這就像賽跑一樣。但這兩方面不能割裂開來。事實上，經濟新動力的成長，往往離不開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的解決;而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和問題的解決，往往也離不開經濟新動力的“改造”和“激發”作用。

這種辯證統一的關系，比較集中的體現在當代中國的經濟改革的基本邏輯上。結合十二屆人大一次會議以來的，尤其是2017年這次會議的《政府工作報告》，我們可以看出，這種基本邏輯包含三個關鍵內容：政府的自我革命、公平價值的凸顯和強有力的治理行動。

政府的自我革命

從第一次作《政府工作報告》開始，李克強總理一直強調政府工作要遵循正道。所謂遵循正道，也就是政府工作也要追求“善”。

政府掌握著一個社會最主要的公共權力之一，對于任何公共權力來說，“善”的首要的含義應當是知道和恪守自己的界限。因為權力的擴張是一種內在沖動，而對權力的約束就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可能實現一定的效果;并且，當權力把握好自己的行使界限的時候，也往往是權力行使本身反而更強有力的時候。

《禮記·大學》中說：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朱熹解釋說，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政府施政追求正道，也是追求至善之所在;政府施政遵循正道，也就堅定有譜，無論面臨怎樣的復雜局面，也就能有靜氣，保持戰略定力，“不畏浮云遮望眼”。

《政府工作報告》體現的施政正道，首先就是政府的勇于自我革命。過去的4年是持續推進政府職能轉變的4年。這在審批制度改革中體現的最為典型。比如在提前完成本屆政府減少行政審批事項三分之一目標的基礎上，2016年又取消165項國務院部門及其指定地方實施的審批事項，清理規范192項審批中介服務事項、220項職業資格許可認定事項。

在本屆中央政府施政的屆末之年，轉變政府職能又有新的安排，除了繼續清理取消一批生產和服務許可證等這些延續性的動作之外，比較重要的是兩方面的內容。一是，全面實行清單管理制度，制定國務院部門權力和責任清單，擴大市場準入負面清單試點，減少政府的自由裁量權，增加市場的自主選擇權;二是，著力打通“最后一公里”，讓企業和群眾更多感受到“放管服”改革成效。

這兩方面實際上是政府自我革命的深化。政府審批的取消固然必要，但真要避免取消再膨脹的循環，就需要真正實現權力邊界的剛性化，清單管理制度是比較有效的方式。同時，政府取消審批之后，還要解決執行中的變通、打折扣等問題，即打通“最后一公里”，真的除掉企業和群眾辦事的繁苛之弊，讓企業和群眾有切實的改革獲得感。

除了給政府的審批權力劃定界限，對政府的“錢袋子”實行硬約束也是政府施政“知止”、遵循正道的應有之義。

正如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所說，政府工作要舍小利顧大義。比如，名目繁多的收費使許多企業不堪重負，今年要大幅降低非稅負擔;各級政府要堅持過緊日子，中央部門要帶頭，一律按不低于5%的幅度壓減一般性支出，決不允許增加“三公”經費，擠出更多資金用于減稅降費，堅守節用裕民的正道，等等。

政府勇于自我革命的目的是以對政府的限權來打開經濟新動力成長的空間，以政府讓利換取市場紅利。因為，政府管得太多仍然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最突出的矛盾之一，各項審批和制度性交易成本仍然是制約經濟社會活力的最突出的桎梏之一。對這個判斷，社會各界是有高度共識的。

維護公平價值

經濟改革基本邏輯的第二個環節是維護公平價值。要增強內生發展動力，在政府限權和政府讓利之后，馬上要碰到的就是經濟領域比較普遍存在的不公平問題。

人們都知道，從改革開放伊始，公平和效率的關系就是理論界和實務界一直在爭論的問題。不會有多少人在口頭上貶低公平的價值，但在具體的政府施政中，不同的施政理念自然會有不同的偏重。

但從《政府工作報告》中可以看出，政府在施政中切實維護公平已經變得非常迫切。這可以從兩個層面來看。

第一是，經過近40年的發展，今天的公平問題的內涵已經超越了簡單的扶貧助弱的層次，而是涵蓋從地區之間、不同階層中之間、不同所有制成分之間、內資和外資之間、城鄉之間，甚至還包括巨無霸企業和中小企業之間等等在內的大問題，需要政府在施政過程中提供妥善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

第二個層面是，由于公平內涵的這種變化，公平價值對于今日中國經濟的爬坡過坎和轉型升級的意義就凸顯了出來。維護公平和破解諸多社會經濟難題之間已經越來越呈強烈的正相關關系。比如對于不同產權的同等保護之于民間投資的積極性，教育機會公平之于維護社會流動性，內資外資同等待遇之于市場公平競爭等等。

正如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列舉的這些措施：

凡法律法規未明確禁入的行業和領域，都要允許各類市場主體平等進入;凡向外資開放的行業和領域，都要向民間資本開放;凡影響市場公平競爭的不合理行為，都要堅決制止;

依法保障各種所有制經濟組織和公民財產權，激勵人們創業創新創富，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使企業家安心經營、放心投資;

擴大優質教育資源覆蓋面，不斷縮小城鄉、區域、校際辦學差距。繼續擴大重點高校面向貧困地區農村招生規模。使更多孩子成就夢想、更多家庭實現希望;

鍥而不舍解決好農民工工資拖欠問題，決不允許他們的辛勤付出得不到應有回報。

促進金融機構突出主業、下沉重心，增強服務實體經濟能力，防止脫實向虛。鼓勵大中型商業銀行設立普惠金融事業部，國有大型銀行要率先做到，實行差別化考核評價辦法和支持政策，有效緩解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

這些措施，維護的是公平的價值，但誰能說哪個措施不是事關中國經濟社會轉型升級前途的樞紐之所在呢？

重整秩序

和以往一樣，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了政府工作的不足：有些改革舉措和政策落實不到位，涉企收費多、群眾辦事難等問題仍較突出，行政執法中存在不規范不公正不文明現象，少數干部懶政怠政、推諉扯皮，一些領域腐敗問題時有發生。

對比這幾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的工作不足的部分，我們就會發現，改革落實不到位、行政成本過高、消極不作為等已經成為越來越突出的問題。這與各行各業人們的感受是完全一樣的。

其實，從最近一段時間監管部門整治所謂“資本大鱷”的行動來看，中國經濟社會的轉型升級，是有破有立的辯證統一過程，并且，往往是要立就要先破，立在破中。這實際上是對經濟秩序的重整，既要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又要破除剛性和扭曲的利益結構。

我們所需要的政府施政的主動作為，也正是這種性質的行動。

值得特別一提的是，雖然在政府施政的過程中，我們已經越來越發現，政府某些部門的不作為的問題、某些政策的效果適得其反的問題越來越突出，但對于政府主動作為和精準施政的需求，不能掩蓋“政府管得過多”這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基本矛盾。以政府放手換取市場新空間的基本改革經驗和邏輯，并沒有過時，還是應當“有什么問題解決什么問題”。實際上，權力即受到約束又具有強大的執行力，這才是政府的治理比較理想的境界。

打開市場空間、維護公平和強力監管三者是相互加強的關系。比如打開市場空間，政府取消審批事項，但這是“動刀子”和“拆香火”的行動，不“動真碰硬”肯定不行。而強力監管，雷霆手段當然必不可少，但也不是說治理行動就可以越過法律的界限行事。維護公平，當讓既需要權力限制自己，也需要權力強力糾正不公平的制度和政策弊端。

由此，經濟改革基本邏輯的三個關鍵內容，無論是以政府讓利換取市場紅利，還是切實維護公平價值，還是強有力的治理行動，才真正構成了經濟新動力成長必不可少的外部環境。隨著新一輪經濟改革邏輯的展開，經濟改革也真正進入了深水區。

此時，消極回避矛盾和問題、無所作為就不是施政的正道。改革的阻力固然很大，但正道的力量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一旦打開了一個缺口，釋放出了強烈的信號，對于人們行為的示范作用就會形成打開下一個缺口的強大氛圍，成為改革態勢自我強化的另一種“紅利”。秉持正念，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采取果斷有力的行動，這也是本屆中央政府施政的基本品格。

約束政府權力，改變了施政者的約束條件，也許有的人會覺得做事比以前難了，所以出現庸政懶政怠政現象。但約束條件的改變，不能成為消極不作為的借口。恪守權力的界限，是政府施政正道;在約束條件下能夠主動有為，更是考驗政府施政是否遵循正道的試金石。而對廣大領導干部來說，這也正是中央一直要求的“既干凈又干事”。

因此，做好經濟工作和推進經濟改革必須要真抓實干。正如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說的：

中國改革發展的巨大成就是廣大干部群眾實干出來的，再創新業績還得靠實干。各級政府及其工作人員要干字當頭，真抓實干、埋頭苦干、結合實際創造性地干，不能簡單以會議貫徹會議、以文件落實文件，不能紙上談兵、光說不練……廣大干部要主動作為、動真碰硬，與人民群眾同心協力，以實干推動發展，以實干贏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