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 手

“牽手”一詞源自幾年前的一首歌，一部電視劇的流行，自此“牽手”就成了感情忠貞不二，夫妻白頭偕老、共渡人生的代名詞，成了一個經典的代名詞。

我對這兩個字有深切的感受，來自一首我特別鐘情的蒙古歌。在所有的少數民族歌曲里，我最喜歡蒙古歌，蒙古歌的悠悠醇厚，馬頭琴的深沉酣暢，讓人有想擁抱上蒼，親吻大地的力量。而在所有蒙古歌中，我又特鐘情于這一首，它這么唱：你在我身邊，我把你的手牽，好像牽著我曾經的誓言，高高的雪山給了我們永恒、永遠……問愛到什么時候，愛到天長地久，我牽著你的手，我牽著你——到白頭……我無數次地聆聽這首歌，種種復雜的情愫在內心涌動，直到淆然淚下……

可在中國，也許奉行的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也許中國人含蓄內斂，也許中國許多夫妻不少是打打鬧鬧過了一輩子，所以在中國我很少見到牽手并行的老人，既使再相愛的伉儷也不外僅是心有情感，行有默契而已。而這次赴美，我卻意外地收獲了“牽手”的佐證，讓人感動而又驚喜的大量佐證。

那是在“水牛城”的尼亞加拉大瀑布邊開始的。

尼亞加拉大瀑布的源頭是世界第三大的安大略湖和尼利湖，它們匯聚成了尼亞加拉河，尼亞加拉河長僅只有50多公里，在此之后，它突然轉了一個90度的大灣，陡然跌下一個60米高的斷層，于是，這才有了世界驚心動魄的大瀑布。

沒有形成大瀑布前的尼亞加拉河是流水潺潺，柳枝細垂，風景如畫的。

6月19日，我們在尼亞加拉停留了一個上午，乘船去到瀑布底領略了瀑布的震天轟鳴、漫天迷霧和無數的海鷗狂舞亂飛之后，大家自由活動。有人去探尋瀑布源頭，有人去找各種角度拍照，有人去買紀念品，我則沿著瀑布上流的河邊漫步。

河邊有許多可供雙人休息的座椅，當我看到我前邊的椅子上坐有一對老人時，我竟像被人施了魔法似的再也走不動了。

這一對老人大概有70來歲，都花白頭發了，卻面色紅潤、體態強壯。那老太太正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眼前浪花翻騰的尼亞加拉河和那在河上飛翔歡歌的海鷗，大概是引起了什么遐想，眼里滿是憧憬和欣喜，那老爺子則側著身子默不作聲地凝望著妻子，眼里滿是關愛和欣賞……

天呵！這簡直就是一幅油畫，不，這是人生的神話！中國人常說，夫妻在一起過了幾十年，就麻木了，就像自己左手摸右手，什么感覺都沒有了，連三、四十歲的夫妻都這么說。可在美國，在一對七十來歲的老人身上我看到了宛如初戀的一往情深。上帝呵！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讓他們保鮮了這種初戀的感情一生一世？！

好奇、欣賞、探究，甚至還有一種嫉妒、酸楚，讓我在他們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睛再也移不開……

不久，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就發現了第二對、第三對，我趕快舉起了相機，我知道我無意中發現了寶藏，我在美國找到了真正經典的“牽手”，而且找到了“牽手”的群證。

我在那兒坐了近40分鐘，我拍到了不下十對“牽手”一生的老夫老妻。

讓我印象很深的還有兩對，有一對迎面走過來，大概是老太太眼里進沙子了，老頭子趕緊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給她安撫、吹拂。

還有一對從遠遠走來，我就特別注意到了。那位老先生分外儒雅，他和他太太沿河堤款款走來。老先生一邊走，一邊指著河水，指著水流上方，向他的太太認真地、不厭其煩甚至是興趣盎然地講著什么。他一只手在比劃著，而另一只手一直摟著他的太太，摟著這個幾十年前是纖纖細腰，如今在他心目中依然是窈窕淑女的太太，緩緩地并肩前行。他大概是在講這條河的來源和這個瀑布的成因吧，他心無旁鶩地講著、比他矮一個頭的太太則緊緊依偎著他，一邊聽一邊不住地微笑點頭……

在科羅拉多大峽谷，我又見到了一對老人。這一對老人是太相配了，男的高大、帥氣，女的靈巧、秀美，他倆一出現就把所有的年輕人都比得看不見了。那男人在萬丈崖邊指點江山、激情文字，一邊講一邊小心翼翼地護著他太太，總是把她擁在懷中，護在身后。而兩個人一直互相注視，會意地微笑著，眉目傳情、滿臉生輝，沒有半點老人的麻木、呆滯，也沒有絲毫相伴一生的厭倦和懈怠。

天哪，我都看傻了！上帝給了他們什么樣的機遇？歲月又給了他們什么樣的磨礪？他們各自又具備什么樣的特質，才使他們具有如此可稱天下“牽手”楷模的情愫和情狀呢！

如果在當今中國，恐怕要被人戲為“秀”，“秀恩愛”。但美國人不懂這個，這對夫婦也不是名人，沒有聚光燈，沒有記者，只有他們自己。他們旁若無人，他們全心全意只在乎對方的感受和傳遞自己的情感，他們的一切一看就知是與生俱來，一生傳承，不由不羨煞人了！

我想在我們中國從古到今被人傳頌稱道的深愛一生、相濡以沫、糟糠一輩子的夫妻也是不少的，但在他們骨子里根植著的是中國從古至今的教化，他們再恩愛，也決不會有這些美國老人夫妻相依相偎的情狀，而當今年輕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雖然比比皆是，見怪不驚，可他們也許今天相擁，明天就分手了。

只有在美國，我才看到了真正的、一生的“牽手”，可像美國老人這種樣子的“牽手”需要的是一種什么樣的基因和土壤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