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湘林
袁世凱稱帝遭到全國人民反對,蔡鍔將軍在云南組織護國軍興師討袁,所向披靡。先頭部隊打到武漢后,各省軍閥見風使舵宣布獨立,袁世凱眾叛親離,不久一病不起。
時任袁世凱的北洋軍第十六混成旅旅長的馮玉祥,此時正在四川營山剿匪。袁世凱稱帝令他義憤填膺,他擁護蔡鍔討袁,可覺得一旦打起仗來,遭罪的還是老百姓,怎么辦?有了,馮玉祥想出一計:配一劑“藥”打發袁世凱去見閻王。
主意已定,馮玉祥把他的部隊借整訓之名從營山拉到了成都郊外,而且還要面見四川督軍陳宧。
陳宧是擁袁稱帝的干將,受袁世凱重托鎮守西南,而今,拒簽“擁戴電文”的馮玉祥只身來訪肯定不懷好意。他把想法告訴了憲兵司令孔華清,孔華清說:“老馮陳兵郊外,肯定來者不善。常言道,蛇無頭不行,倒不如把這個背主棄義的家伙殺了!”
“不行啊!”陳宧說,“這家伙非等閑之輩,若殺了他,他那一萬人馬攻進城來,你我兩家老小一個也活不了。”
“那你說怎么辦?”孔華清也覺得陳宧的話不無道理。
“依我看……”陳宧說到這兒稍停片刻,“還是先見見老馮,看他打出什么牌,若能接受便罷,不能接受只需打打太極,叫他狗咬刺猬下不了口。”孔華清聽了連連點頭。
在督軍府,陳宧和孔華清接見了馮玉祥。寒暄一陣后,馮玉祥問:“陳督軍,恕馮某直言,中國的帝制至今已有兩千多年了,早已不得人心,所以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統治,建立了民國政府,選舉了袁大總統。可是,老袁卻當了洪憲皇帝,這才有了全國各地的倒袁運動。馮某來的目的是想問問,眼下,不知督軍有何打算?”
“這個么?”陳宧說,“正在考慮。”
“是嗎?”馮玉祥滿臉不相信。孔華清趕忙在一旁附和陳宧說:“督軍確實在考慮,剛才還和我商量過這事呢!只是有些兩難……”
“哦?”馮玉祥說,“識時務者為俊杰,陳督軍不愧是明智之士,希望督軍趕快走出來順應民心。”說到這里,馮玉祥站起身,“督軍,馮某此次登門造訪有一事相求,不知督軍能否幫我?”
“馮將軍有事請盡管說!”陳宧說道,“只要能幫的,我一定幫。”
“好!”馮玉祥說他剿匪多年,部隊需要休整,這才在郊外扎了營。但還有幾十個傷病員需要馬上醫治,所以,他想讓那些傷病員進城就醫,只要傷病員一康復,他馬上把部隊拉走。末了發誓說:“馮某人若有不軌之心,天誅地滅!”
“將軍言重了。”一聽說馮玉祥只有幾十個傷病員進城就醫,陳宧趕忙笑著說,“不知將軍打算讓傷病員住哪家醫院?”
馮玉祥說:“當然是最好的醫院啦!我要挑個一般的醫院,讓人知道了會對督軍說三道四的。”
“那是那是。”陳宧不得不答應。
不料馮玉祥又說:“督軍,為了防止土匪進行報復,還得派幾個兵保護傷病員。這些兵是你派呢,還是我派?”
“當然是將軍派,將軍派。”陳宧想的是,不就幾個兵嗎?還能把我怎樣?若是由我派兵,萬一土匪混進醫院殺了傷病員咋辦!我不上這個當。
“那好。”馮玉祥說,“我會派一個班的兵守護病房。若士兵有冒犯之處,還望督軍多包涵。”說罷朝陳宧、孔華清拱拱手走了。
馮玉祥一走,陳宧笑了。“督軍高招,實在是高!”孔華清也笑了。
再說馮玉祥,當天就把傷病員安頓到了一家大醫院,派一個班的士兵保護。
第二天,當陳宧和孔華清帶著慰問品來到醫院時,馮玉祥馬上起身說:“不知督軍光臨,有失遠迎。”寒暄后,跟著就看望了傷病員。有身上挨了子彈的,有被毒蛇咬傷的,有食物中毒的,有患了傷寒的……
告辭的時候,陳宧問馮玉祥還有什么困難,只管說。馮玉祥說只要傷病員好了,什么困難都可以克服,就不麻煩陳督軍了。
兩天后,孔華清向陳宧報告,說派出的“眼睛”沒發現馮玉祥干啥,他幾乎整天和傷病員在一起。保護傷病員的士兵也都很盡職,沒站崗的除了幫傷病員去附近的中心郵局發信,也沒發現什么異常現象。
“哦。”陳宧吁了口氣,“看來,馮玉祥進城還真的是為了那些傷病員,如此愛兵的將領可不多啊!”
十天后,傷病員康復了。馮玉祥沒有驚動陳宧,而是帶著人趁著夜色出了城。
當城門口的士兵向陳宧報告馮玉祥帶著人馬走了時,陳宧也沒感到驚訝,只是說了聲知道了。
可令陳宧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馮玉祥帶著人馬離開成都的第二天上午,當他站在窗口欣賞花園里的美景時,忽然聽到院墻外的報童在叫賣號外:“號外號外!四川督軍陳宧通電全國宣布獨立!陜西鎮守使陳樹藩通電全國宣布獨立!湖南督軍湯薌銘通電全國宣布獨立!號外號外……”
陳宧大吃一驚!自己何時通電全國宣布過獨立?他當即叫人買來了幾張號外,是本市的《申報》、《新聞報》加急趕印的。心急之下他就去督軍府詢問副官,收聽到他宣布獨立的消息沒有。副官說,電報員收聽后已向他報告過了。
陳宧大怒,問副官為什么不向他報告,副官說督軍您自己在外邊發的獨立通電,還需我報告嗎?
“上當了!”陳宧氣急敗壞,“一定是馮玉祥搞的鬼。快,去郵局!”
果然,在醫院不遠處的市中心郵局,電報員一見到氣勢洶洶的督軍臉色大變。
在陳宧的追問下,郵局局長才苦著臉說:“督軍大人,我也是沒辦法呀!馮玉祥的人用槍逼著我和電報員呢!您看!”說到這里,局長交出了一封信和三張“獨立宣言”電文稿。電文稿中有一張是陳宧的,另外兩張是陳樹藩、湯薌銘的。
信是馮玉祥寫給陳宧的,信中說不要為難郵局局長和電報員,電文是他以三位將軍的名義代寫的。大勢所趨,推翻帝制人心所向,他不忍心看著三位將軍成為千古罪人。
到這時陳宧如夢方醒。原來,馮玉祥兵臨城下后只身入城游說他獨立時,見他軟泡硬拖不表態,馬上就改變了策略:請他放傷病員進城就醫,住進了醫院。
當時,他想馮的傷病員不多,借口保護傷病員的士兵也就一個班,不可能出亂子。何況以慰問為由親自去醫院里察看過,確實沒發現偽裝的刺客和其他異常現象。
可哪想到馮玉祥會利用醫院附近的中心郵局做文章,在臨走的前一刻去郵局發了獨立電報……
唉,陳宧長長地嘆了口氣,馮玉祥一箭三雕,他和陳樹藩、湯薌銘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呀!他沒估計錯,不久就從各大報刊看到了陳樹藩、湯薌銘正式宣布獨立的新聞,想必他二人跟自己一樣也是啞巴吃黃連……
令陳宧更沒想到的是,才過幾天,也就是一九一六年的六月六日,袁世凱因為他最信任的三個心腹背叛了他,氣得口吐鮮血一命嗚呼!
袁世凱死后,馮玉祥配制的“二陳湯”(陳宧、陳樹藩、湯薌銘)除掉袁世凱的事被當成佳話也傳開了。有副對聯“起病六君子,奪命二陳湯”說的就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