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窩里斗干部”：楊家溝土改的當代啟示

高楊陽

摘 要：米脂縣楊家溝村土改期間“不斗地主斗干部”的反常現象揭示了中國共產黨基層組織建設和黨員干部隊伍建設出了問題。土改中的干部問題促使黨中央展開了一場整黨運動。楊家溝村“不斗地主斗干部”及土改整黨的實踐，對當前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和干部隊伍建設，尤其是“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具有啟發意義。

關鍵詞：土地改革；整黨；干部；群眾路線

中圖分類號：D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7）03-0131-03

米脂縣城東四十里的楊家溝在中共黨史和中國革命史上具有濃墨重彩的一筆。轉戰陜北期間，毛澤東和代號為“亞洲部”中共中央機關在該村居住了四個多月，召開了著名的“十二月會議”，制定了新中國成立前夜我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明確地提出了“打倒蔣介石，建立新中國”的行動綱領。同時，楊家溝還是名聞陜北的“地主窩”。1947年冬，楊家溝爆發了一場“地主窩里斗干部”的斗爭。時值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土地改革時期，斗爭地主，沒收地主土地財產分配給無地少地農民是土改應有之義。在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中，楊家村貧苦農民在中共中央的眼皮底下不愿意斗地主卻首先要斗干部，如何理解中央政策指向和農民需求之間的張力？這不僅從歷史學角度對理解土改整黨有幫助，其歷史啟示對于當前全國上下正在廣泛深入開展的“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地主窩”里的清算風波

楊家溝又稱扶風寨，清代乾嘉年間從陜西扶風經數次輾轉遷居到楊家溝的馬氏家族逐漸崛起，成為當地的富戶大族。這個龐大的繼嗣群體大多聚居在四周城墻環繞的寨子上，前后維持了“八代的榮華富貴”。到1940年初，楊家溝五十多戶地主占有全村一千三百多坰土地中的一千一百七十余坰，占全村土地總面積的94%。不僅如此，楊家溝地主在周圍幾個縣的數十個村子里還有典地與買地約兩萬余坰，每年的地租收入達六千石之多。按說楊家溝的地主多，“斗爭對象”十分充裕，應該是黨領導貧苦農民展開斗爭地主的理想場所。然而，恰巧就是在這個“地主窩”里，楊家溝的村民們卻上演了“先斗干部后斗地主”的違背常理的一幕。

沒收楊家溝地主土地、糧食、農具等財產后，楊家溝土改工作團在民主選舉的基礎上成立了一個七人清算委員會，負責審查清算材料、登記地主財物等相關事宜。然而在清算的進程中卻出現了清算委員會的成員利用職務之便，貪污、盜竊、轉移斗爭“果實”的問題，從而引發了一場巨大的風波。清算委員會的正、副主任公開拿了果實中的鹿茸、大衣、西藥、書等物件，從而也帶動了更多人隨便拿東西的現象。當時由于敵情嚴峻，縣里派來主持工作的馬光華（時任縣府二科科長）就提出了將財物先封存后疏散轉移到附近的桃鎮七區的意見。結果，在轉移的路上就有幾箱子東西被背到了副主任的家里。不僅如此，還出現了清算代表們集體分東西、私下里偷東西等現象。清算委員們的這些貪污行為引起了廣大群眾的強烈不滿，并自發組織起來放哨擋人，還挑選了十五名精壯小伙組成了“警干隊”，專門負責維持清算過程的秩序并監督清算委員會的行為，盤查可疑人員。在分果實的前一天，還有兩個清算委員會委員一起貪污了衣料、皮鞋等物品，找人私下里帶回家，卻被“警干隊”的人員破獲。不久，其他區鄉的群眾得知干部拿東西的消息后也紛紛激憤起來，參加了斗爭，最終“造成群眾性的斗爭”。在土改過程中的一場清算風波，楊家溝以及附近區鄉的群眾將斗爭矛頭一致指向了清算委員會，要求必須先解決干部貪污問題，否則不可能對地主做斗爭。

緊接著召開了各區群眾參加的分果實大會，實際上成了斗爭清算委員會的大會。會上群眾情緒激動而憤怒，首先就將一名被“警干隊”抓獲的清算委員亂打了一頓。群眾憤慨地說：“我們給你家里代耕，你給咱們翻身來啦，結果都給你們貪污啦！”隨后群眾又要把清委成員逐個捆起來進行拷問。三天以后，縣委在楊家溝召集群眾大會，宣布了對清算委員的處理意見。結果，何岔區委書記、清委會主任被開除黨籍、撤職查辦，副主任被當場逮捕。其他清算委員則紛紛向群眾承認錯誤，然后介紹回本縣、本區、本鄉去處理。事件過后，米脂縣委向中共中央西北局做了檢討，承擔領導責任。一場發動群眾清算地主的斗爭，竟出人意料地演變成立“群眾大斗清算委員會”。楊家溝的清算風波，揭示了在土改過程中出現的干部問題的嚴重性。

二、帶來的警示與思考

如何從歷史中吸取教訓，這是一個問題。黑格爾曾經說過，“歷史給人們的唯一教訓就是人們從未在歷史中吸取過任何教訓。”所以，從楊家溝土改的清算風波中，所出現的黨員干部作風問題并不是個案，而是普遍出現在各地土改現實之中，干群關系、黨群關系的緊張，官僚主義、強迫命令、耍私情、互相包庇、多占有果實等不正之風為群眾所不滿。這些現象的呈現，對我黨的建設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尤其是對當前我黨開展的“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具有一定的啟示。

1.尊重群眾正當利益是貫徹群眾路線的先決條件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民群眾才是歷史前進的真正動力，是人民群眾推動了歷史的發展。因此，依靠群眾、廣泛發動群眾，走群眾路線是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戰爭年代戰勝敵人最有力的武器。毛澤東同志認為，“依靠民眾則一切困難能夠克服，任何強敵能夠戰勝，離開民眾則將一事無成。”[1]381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領導中國人民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它始終從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尊重并實現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是中國共產黨群眾路線的先決條件。中國共產黨也從來不否認人民群眾的正當利益。正如毛澤東所說：“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向人民負責和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的一致性；這些就是我們的出發點。”[2]1094-1095只有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中國共產黨才獲得深厚的群眾基礎，獲得執政的合法性。

因此，只有尊重群眾的合法利益，并帶領人民群眾實現他們最根本的利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和建設事業才能順利前進，否則將會出現失誤。農民積極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土地改革運動，就是想要解決封建土地所有制下農民的貧困問題，想要獲得土地等生產資料和一些基本的生活資料。而且，在廣大貧苦群眾的堅決斗爭之下，楊家溝村大地主的土地、房屋、底財被斗了出來，渴望翻身的貧苦農民等待著分配斗爭果實。可是，基層干部卻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把斗爭果實大量轉移到自己家中。這引起了貧苦群眾的不滿，并進而引發了一場群眾運動，貧苦農民把斗爭作為剝削階級的地主這一事關土改階級路線問題放在一邊，而要求首先斗爭村干部。“不斗地主斗干部”事件的發生，根本原因在于基層干部沒有把最廣大群眾的利益放在首位，而從個人私利出發，破壞了黨的群眾路線，受到斗爭也理所應當。

黨的十八大以來，繼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 “三嚴三實”專題教育之后，我黨當前的“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這是深化黨內教育的又一次重要實踐，是為了更好地鞏固和拓展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和“三嚴三實”專題教育成果。相對于黨的領導干部，廣大黨員無疑是黨內的“群眾”。相對于黨的領導機構，黨的基層組織，尤其是為數眾多的黨支部，就是“黨”這個有機整體的“細胞”。開展“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就是在全黨范圍深入踐行“群眾路線”，關鍵在于基層人民群眾的實踐，在于基層黨組織、基層干部是否真正踐行了“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是否尊重人民群眾的正當利益。

2.廉政建設是貫徹群眾路線的應有之義

建立廉潔政府是人類共同的理想，無論資產階級政權還是無產階級的政權都是如此。毛澤東歷來嚴厲反對貪污，認為“官吏即商人，貪污成風，這是國民黨區域的特色之一；獎勵廉潔，禁絕貪污，是解放區的特色之一。”[2]1048把貪污和廉潔作為國共兩黨的特色來論述，毛澤東認為這是中國共產黨政權之所以贏得民心、國民黨政權之所以喪失人心的一個重要標志。的確，國民黨政權腐敗已經成為頑疾，也是導致國民黨喪失人心的重要原因，毛澤東對政權的腐敗問題有著深刻的認識。新中國成立之初，劉青山、張子善因貪污被毛澤東處以極刑，就是他嚴厲反對貪污的典型示范。

不管是革命還是建設，依靠廣大人民群眾是中國共產黨的最重要的法寶。要走群眾路線，就必須解決為廣大群眾深惡痛絕的腐敗問題，建立一個廉潔的政權。然而，米脂縣楊家溝村干部在獲得政權之后，繼承了原來政權遺留下來的腐敗“基因”，干部私自霸占群眾斗爭果實，被群眾發現后引起群眾的憤怒，開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斗爭干部的群眾運動。只有在斗爭了干部的貪污之風后，楊家溝村的土改才進入了原來預設的軌道——斗爭地主、分配果實上來。

自私是人類的天性，但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偉大的黨，其根本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只有真正堅持了這一點，才能從群眾的利益出發，做到人民政權為人民，一切從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因此，建立一個廉潔政府，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搞革命的出發點，也應成為政權建設的落腳點。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對腐敗問題實行零容忍，不僅拍蒼蠅，而且敢于打大老虎。無論職務有多高，只要違反了黨紀國法，任何人都要受到制裁。中國共產黨對腐敗問題的態度贏得了世界的尊重和人民的支持。持續的高壓政策已基本上解決了黨員領導干部不敢腐的問題，但加強制度建設，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解決不能腐、不想腐才是根本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近兩年來，中央紀委連續出臺《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和《中國共產黨問責條例》，是全面從嚴治黨的重大舉措，對于建立群眾滿意的政黨和政權具有重大的作用。當然，制度建立之后，關鍵在于貫徹落實，“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就是黨中央加強全面從嚴治黨的重大舉措，通過學習黨內法規和習近平系列講話精神，尤其是學習近來出臺的兩個黨內法規，讓廣大黨員明白黨紀應在國法之前，黨紀嚴于國法，因為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先進的黨，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通過學習，思想上認識了建設先進型黨和廉潔政府的重要性，才能把學習成果落到實處，奠定思想基礎。

3.開門整黨是加強黨的建設的有益嘗試

近現代中國的歷史反復證明，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救中國，才能發展中國。中國所有問題的關鍵在于中國共產黨。因此，加強黨的建設是中國共產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改造、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的關鍵，是必須堅持的三大法寶之一。

楊家溝村發生的“不斗地主斗干部”的事件反映了一些基層黨的建設和干部作風建設出現的問題，引起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高度關注，為了解決干部作風問題，1947年9月，黨中央決定結合當前開展的土地改革進行整黨。整黨的一個基本經驗就是開門整黨，按照劉少奇同志1948 年1 月18 日總結的《平山老解放區土改經驗》：“開門就是公開黨的支部，在廣大群眾援助下進行整黨，把黨的會議與群眾大會合二為一”；“其次， 就是從鄉到縣建立人民代表大會的系統，并賦予一切權力”。其方法與方針是公開黨的支部，邀請黨外群眾列席黨的會議，充分發揚民主，最重要的“是在黨內展開批判和自我批評”。說服教育，治病救人。具體步驟是：“一是由上而下思想打通，組織整頓，紀律制裁，目的是去掉障礙，去掉障礙才能實現土地改革；土地改革之后，由下而上地整上來，這是鞏固黨，擴大成果，在毛澤東思想基礎上，把黨的經驗制度、正確作風建立起來，使黨的面貌煥然一新。”也就是說邀請一部分群眾參加黨員會議，并對黨員進行評議。人民群眾是黨執政的基礎，我們黨的根本工作路線就是群眾路線。因此，黨的工作是否做得好，群眾有相當的發言權。雖然整黨是黨內教育活動，但因為中國共產黨的宗旨就是為人民服務，邀請群眾參加整黨是貫徹群眾路線的具體表現。事實證明，在土改整黨期間，由于群眾的面對面評議，給黨員以壓力，揭發了黨員作風中存在的問題，幫助黨員進行整改，推動了整黨工作的完成。

進入新世紀以來，黨中央關于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論述很多，尤其是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黨的建設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是黨中央在新世紀新形勢下加強全面從嚴治黨的綱領性文件。群眾路線教育、“三嚴三實”教育解決了關鍵少數的問題，但基本黨員的黨員意識、宗旨意識還有待提高。因此，黨中央決定在全體黨員中開展“兩學一做”學習教育活動，希望通過學習教育，加強全體黨員的黨員意識和宗旨意識，做到在黨言黨、在黨愛黨、在黨憂黨、在黨為黨，做到全體黨員對黨忠誠。對黨忠誠就是對人民群眾忠誠。如何解決學習教育活動中發現的問題，光靠開會、寫材料遠遠不夠，關鍵要有人監督。因此，開門整黨，邀請群眾參加“兩學一做”整改工作，讓群眾監督學習教育是否真正取得了成績，是切實貫徹群眾路線、解決黨員存在問題的重要方法之一。

參考文獻：

[1]毛澤東.抗戰十五個月的總結[C]//毛澤東軍事文集：第2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381.

[2]毛澤東.論聯合政府[C]//毛澤東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