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朋友

曾凡洪

今年暑假，顧益新初中畢業了，盡管分數不高，但他爸早就出錢把他安排進了最好的高中——市一中。

老爸老媽雖然會賺錢，可是顧益新一直討厭他們。他們只會賺錢，從不關心他，只會拿錢哄他。這個暑假，顧益新決定按照自己的想法過，他搞了個“三不”決定：不上補習班，不上特長班，不聽爸媽話。在家和父母吵了半個月，他留下一張“我走了，別管我”的字條，坐上了開往大洪山的汽車。

沒錯，顧益新要一個人到大洪山里走走，想享受一下原生態的生活。

到了終點站，坐上三輪車，司機問顧益新去哪里，他說山里面。司機奇怪地說：“山里面到底是哪里？總得有個明確的地方吧。”顧益新說：“你往山里開，沒有路了就停下來。”三輪車停下來后，顧益新一個人又往里面走了五六里路，看見山腳下有個小山村，稀稀落落地散落著幾戶人家。

此時天色已晚，顧益新穿過小山村，向山上走去。這時，一個正在喂豬的少年叫住他，“喂，這么晚了，你上山干嗎？”

顧益新笑嘻嘻地拍著背包說：“上山露營，帶著帳篷和干糧哩。”那個少年驚訝地說：“山上有狼，有蛇，有蜈蚣，還有山螞蟥，你一個人，膽子真夠大的。”顧益新嚇得止住了腳步，他最怕蛇和蜈蚣了。

少年說：“要不，你今晚住我家，明天再上山。”

少年名叫許大山，和顧益新同齡，也是剛剛初中畢業，跟六十多歲的奶奶生活。許大山告訴他，大人們都出去打工了，這個村子里基本上都是留守老人和小孩。

山里信號不好，手機上不了網，顧益新只得看電視，可是電視只有三個臺，沒什么好看的節目，老奶奶為了省錢沒安裝有線電視。

顧益新無聊至極，跑進許大山臥室里，見許大山正在看書，拿過來一看，竟然是高一教材。他驚訝地問：“你現在就開始自學了？”

許大山說：“我們老師常說，笨鳥先飛。再說了，反正沒事干，不如多讀書。”

顧益新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許大山，他認識的同學中，幾乎沒有像許大山這樣喜歡讀書的，上網、玩游戲，忙得不亦樂乎。顧益新說：“我明白了，你是無事可做，才看書的。如果有游戲玩，你還會對讀書這么有興趣嗎？”

許大山告訴顧益新，他在鎮上住校讀書時，從不進網吧玩游戲，他認為學生的任務就是讀書。顧益新辯駁說：“可是讀書并不是唯一出路。”

許大山反駁道：“我奶奶常說，藝多不壓身，多讀點書總是有好處的。我爸媽常講，就是因為他們沒文憑，才做最苦最累的活。他們說，就是打工種田，也要有相應的知識。”

顧益新想了想說：“沒文憑怎么啦？比如我爸媽，也就初中畢業，可現在是企業家，他們常說，現在做什么都得靠機會和關系。”

許大山不屑地說：“如果愛迪生像你這么想，人類就不會有電燈，如果比爾蓋茨像你這么想，微軟就不會面世。”

剛說到電燈，電燈忽然滅了。許大山推開窗子看了看，別人家都有電，他說：“可能保險絲燒了。”他拿出手電筒，去換了保險絲。顧益新驚訝地說：“這你也懂？”許大山說：“電路知識書上都有啊。”

第二天，許大山帶著顧益新上了山。他交給顧益新一根竹竿，竹竿的一頭削尖，既可以當拐杖又可以防身用。

顧益新被景色所吸引，盡管走得渾身是汗，仍然興致勃勃。許大山則忙著尋找草藥，他說要利用暑假掙點學費。顧益新問：“你爸媽不給你讀書的錢嗎？”

許大山邊低頭尋找草藥邊說：“當然給了。可是他們的收入有限，只能給讀三中的學費，我想掙點錢讀一中。”許大山的分數早就超出了一中的錄取線，但是一中在市區，每年的住校費要花不少錢，三中就在附近的鎮上，他周末可以回家拿腌菜，這樣吃飯就能省錢。

許大山每天不是挖草藥就是捉蜈蚣，晚上讀書，生活得很充實。顧益新白天跟著他觀賞景色，晚上也看看書什么的，漸漸地也能夠讀進去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他讀書一直是走馬觀花不知所云，過目就忘。這大半個月來，他感覺許大山就像這山上的野草，盡管有石頭壓著，卻擋不住積極向上的勁頭。

這一天，顧益新要求許大山往深山里走遠一點，許大山擔心走太遠，天黑趕不回去，可架不住顧益新的哀求，就帶著他往深山里走去。

許大山邊走邊翻石頭找蜈蚣，忽然聽不見顧益新的嘮叨了，抬頭一看，只見顧益新呆站在那里，他對面蹲著一條狼！

許大山小聲說：“你千萬別跑，慢慢退過來。”顧益新慢慢往后退，可是狼突然發出一聲低吼，他驚得轉身就跑。許大山只好也跟著跑，狼在后面追。顧益新跑不快，落在后面。忽然聽到一聲尖叫，許大山扭頭一看，見狼的雙腿已搭在顧益新的身上，他急忙舉起竹竿，插向狼的脖子。顧益新脫了身，慌忙往前跑，身后傳來許大山的喊叫，“別跑啊，顧益新，快過來幫忙！”顧益新哪敢停下，只顧玩命飛奔。

顧益新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發現自己迷路了。許大山生死未卜，自己又沒辦法走出大山，天也黑了下來，一急之下，他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哭著哭著，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他嚇得跳起來，卻見許大山站在那里笑瞇瞇地看著他。其實許大山那一刺比較準，扎進了狼的喉嚨，狼吃不住疼，掙脫竹竿，撒腿跑了。

顧益新對許大山說：“對不起，我嚇壞了，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的。”

許大山呵呵一笑說：“沒關系，都過去了，別往心里去。”

回到家，老奶奶正站在院子里等著他們，聽說他們遇見了狼，舉起拐杖就打許大山，邊打邊喝道：“小鬼頭，跑那么遠干嗎？你要是被狼吃了，我怎么跟你爹媽交代！”

晚上，躺在床上，顧益新耳邊回響著老奶奶責罵的話，忽然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了，這么久不回家，爸爸媽媽不知急成什么樣了。

第二天，顧益新向許大山告別。許大山說：“我正好要賣曬干的藥材和蜈蚣，和你一起到鎮上去。”許大山在路上攔了一輛車，兩人到了鎮上。一到鎮上，手機就有信號了，顧益新發現有上百個未接電話，都是爸爸媽媽打給他的。他急忙給爸爸打電話，爸爸帶著哭腔說：“兒子啊，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們不逼你了，把我和你媽急的，天天在派出所里等候消息。”

回到家，爸爸媽媽抱著他這里看看、那里看看，特別是媽媽，哭得稀里嘩啦的。

對于這次出走，爸爸媽媽沒有說什么，顧益新找同學的哥哥借了一套高一教材，也借了一些名著，整天窩在家里看書。爸爸看出了變化，進來勸他也要出去走走。顧益新說：“我現在才發現，讀書是一種樂趣，這些天，我從許大山身上學了不少東西。”

顧益新向爸爸講了許大山的情況，想讓爸爸捐助許大山一些錢，讓他能到一中來讀書。爸爸點點頭說：“就沖他從狼嘴里救下你，也應該幫他一把。”

開學第一天，顧益新的爸爸開車送他，他一下車，就見到了許大山。許大山沖上來握著他的手，興奮地對他說，他得到一位不知名好心人的捐助，每年兩萬，直到高中畢業，錢是通過福利機構轉給他的。

顧益新明白，爸爸以這種匿名的方式，是為了保護許大山的自尊心。

顧益新轉過身，悄悄沖爸爸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