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茂龍
當醫生的趙壹到鹿城會議中心學習。他在鹿城城區有幾個當官的同學,很多年不見了。他想好了,這次一定要抽時間聯系他們,一起聚聚。
培訓課程安排得不緊,趙壹安頓好后,先向鹿城鎮一中孫校長發去信息:“大寶,我是趙壹,我來鹿城會議中心進修,有時間聚一聚吧?”大寶是孫校長的小名,二人是中學同學。想當年,大寶家務事多,當班長的趙壹給他幫了不少忙,才完成了學業。大寶中學畢業時握住趙壹的手說:“今生是同學,下輩是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叫到我,我定當赴湯蹈火。”
大寶很快回信息了:“對不住了,趙兄,我這幾天都快忙死了,高考臨近,市教育廳領導還要來調研,實在抽不開身。以后加倍補償。”
趙壹又向鎮衛生院的劉副院長發去信息:“二寶,我是老同學趙壹,現在鹿城會議中心學習,有時間聚一聚?”二寶是劉副院長的小名,劉副院長也是趙壹高中時的同學,那時二寶家境不好,都是趙壹資助他的。見劉副院長沒回信息,趙壹就撥通了他的電話。“喂,你哪位?趙壹?哪個趙壹……哦,是老同學那個趙壹啊!你看我這腦子,都忙暈乎了……”劉副院長說他正在外地出差,得過兩天才能回來,到時候定給趙壹擺一桌。
趙壹不甘心,又向在鹿城市農行監督辦當科長的同學老馮發去信息:“小寶,我現在來到你一畝三分地上了,有空咱哥倆坐一下?”小寶是馮科長的小名,馮科長很快回了信息:“早想跟你聚聚了,可我這兩天不行,正跟著副行長下基層調研,副行長不回市區,我也不能自己先回,對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跟你們醫院一樣,農行的江湖也不好混呀!”
趙壹放下手機,心里說怎么都這么忙啊。正在納悶呢,手機冷不丁地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沒接,如今騷擾電話太多了。當手機再次響起時,本想不接的,但低頭一瞧,這號碼挺牛,后八位是清一色的8字,而且來電地區顯示為鹿城。打電話的是一個久未聯系的小學同學老錢,他小學畢業后就外出闖天下。想當初創業時,老錢因過度操勞,累得患上了腰椎間盤突出癥,疼得躺在床上起不來,是趙壹給他治好的。當時他塞給趙壹五千塊錢紅包,被趙壹擋了回去,“別人找我開刀都不收紅包,我們是老同學,收你的紅包,今后還處不處了。如果哪天我去鹿城,你請我喝酒不就扯平啦。”
老錢問:“老趙,你是在鹿城會議中心學習嗎?下課后咱們聚一聚吧?我得給你接風啊,晚上開車來接你!”
“不錯啊,你都買車了?”趙壹想老錢混得不錯,比自己強。
“我現在承包了兩家大團膳,又開一家大酒店,不是天天窮忙嗎,不買車不行啊,呵呵!”
晚上,老錢開著豪車來接趙壹,趙壹這才確認老錢如今已真是發達了,有大老板派頭了。“哎呀,混得不錯,開兩家大團膳,一家大酒店,還開豪華車,資產過千萬了吧?”趙壹上車后稱贊老錢說。“哪里,我都是借貸在運作,開豪車完全是個招牌而已。現在做生意,都講究面子工程。其實我恨不得一分錢當兩分錢花才好呢!好在貸款僅剩幾百萬了。這不是哭窮,是跟老同學實話實說,每年被各個管理部門敲吃敲喝就不是一個小數字,不在乎你這一頓。今天我請客。到時給你一個大驚喜。”趙壹忙問:“什么驚喜?真是財大氣粗,不是給我發紅包什么的吧?”“先告訴你,就不是驚喜了!”老錢一直到停車時,仍在賣關子。
老錢將趙壹引到一個不起眼的農家樂。進入大堂后,別有洞天,墻上貼著紅衛兵海報,音箱里播的是紅色歌曲,模仿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圍氛。
來到包間門口,老錢一邊開門一邊高聲說:“貴客駕到,大家出來歡迎吧!”一屋子人都站起身來,老錢一指里面三個胖乎乎的人說:“我的三位直管領導,也是我生意上的貴人。”趙壹抬頭一看,這三人分別是一中校長、劉副院長,還有馮科長,這三個人都說有事不能聚會,但現在都來了,然而在他們的臉上,連一絲尷尬的表情都沒有。他轉身想走,被一中校長上來就是一個大熊抱,“給你一個驚喜。今天就當是愚人節吧,別跟老同學真生氣。”劉副院長也上前一步,一把捉住趙壹的手緊緊地握著,學著馮鞏春晚上的腔調說:“我想死你們了,特別是趙壹,還是這么年輕帥氣。”馮科長也不甘落后,起身送上一杯開胃茶:“來來,先喝口茶解解氣。小寶老弟給你賠不是,過一會兒多喝幾杯。”
當官的還真能說會道,見風使舵。一看他們三位都像那種傍大款、套吃套喝、套玩套樂讓老板掏錢的角色。想到這兒,趙壹轉身指著老錢說:“他是我小學同學,你們當官的可不興欺負他噢。今天說好我請客。”
“十幾年前他找我們辦事時,就告訴我們這層關系了。既然是你的同學,就是我們兄弟,誰敢欺負他。”劉副院長忙說道。趙壹舉起大茶杯看了看,又放在鼻下聞聞說:“這是明前茶,起碼五百塊一斤。來來來,我跟大伙兒分分,好茶品品味就行了,哪能一個人獨喝。”
三位立馬伸手捂住自己的杯子說:“每人一杯早喝完了。”
“老同學難得來一趟,今晚這茶是蒿茶,農家樂特產,不貴的。老同學二三十年不見面,今晚不醉不歸,放心好了,反正不要你付賬。”小寶說到這兒,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老錢一眼。
趙壹一聽脊背發涼,想想這派場已經失控了,難怪中央三令五申禁止公款吃喝。這三位當官的變了,公款不讓吃,就來敲別人的竹杠,而且手段老辣。他一口氣把茶喝完,轉身拎起包說:“我看咱們還是到老錢大酒店去吃家常菜去吧。”農家樂漂亮的女服務員忙上前攔住,玉手一揚說:“請各位貴客到隔壁用餐,酒和菜都為你們上好了。這邊請。”
趙壹被眾人推到酒席前,一瓶紅色透明的農家樂葡萄酒已打開,分別倒在大肚子透明玻璃杯里,有用多個花樣燒的水八仙,小魚、小蝦等已擺上桌,中間一大盤剛出鍋的粗糧碼得老高……趙壹一看,不吃也是浪費,大不了吃完自己搶在老錢前面付賬就是了。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趙壹抽空上衛生間,回來時跑到服務臺前說:“買單。”女服務員說:“這次總共消費五百元,客人不用買單,今天我們老板請客。”
“這里也是老錢開的?”趙壹問。
女服務員說:“不是錢老板開的,是跟錢老板有關系的人開的。”
“是我!他的同行。”隨著話音,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來到趙壹面前,“認出我了沒有?”
“是恩師陸汗東先生,您開飯店了?”趙壹上前一步握住高中老師的手,高興壞了。三十年前,陸汗東曾當過趙壹他們四人的中學老師。這真是一大驚喜。
原來,陸老師低調開飯店,不想麻煩自己的學生,所以一直沒聲張。趙壹和三位老同學考上大學,并成為社會精英,成了陸老師一生的驕傲,大寶二寶小寶在單位里,過去迎來送往,天天大魚大肉,都得了“三高癥”;陸老師就想到開個素食店,如三位有親朋好友來鹿城,大家出份子讓老錢出面去辦,來陸老師這里吃農家素食餐,既健康又安全。
臨走大家都加了陸老師微信,每個人給陸老師轉了五百塊錢,老錢問為什么,趙壹說:“這樣可留下付賬的憑證。萬一說起來,我們好給妻子、家人、領導交賬,讓大伙放心。我們聚餐既不吃公家的,也不吃老板的,是蜻蜓咬尾巴——自吃自。”
陸老師一看不對,多出一千五,要退回去,四個學生回信道:“那是孝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