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性間的友情

[日]河合隼雄

異性間，不受戀愛風暴的威脅，友情還是成立的。

實際上從旁觀察時，可以感受到這種友情成立的情況是有例可循的。這種例子中比較容易了解的有，過去是夫妻或戀人關系，現在關系結束后，彼此還以好朋友關系繼續來往。換句話說，是性的關系已經“畢業”后的關系。

異性間的友情，并不一定要和對方有戀愛關系和性關系，然后在“畢業”之后才能夠有，其實從一開始就在極謹慎而保有抑制力的態度下也能達成。從前有這樣一個故事暗示了異性間的友情。在細細的瓶口蓋上一個五元銅板，從樹上，傾倒一個裝了油的壺，讓油從五元銅板的圓洞中流入瓶中，不容許溢出瓶外一點，這需要有非凡的“名人技藝”。稍微有一點偏差，油就會溢出瓶口。

這和現代年輕人間經常可以看到的，性欲已經枯竭的情形不同。因為性的欲望淡泊，因而涌不出戀愛的情感，只是男女互相交往而已，并不能稱為“友情”。這時候的特征是兩個人之間不太有感情的交流。

鐮倉時代的名僧明惠上人，眾所周知他一生中沒有和女性有過性關系。當時，僧侶打破戒律和女性發生關系被認為是相當普遍的事情。在那樣的風潮下，明惠上人雖然嚴守戒律，但他并不是一個對女性不關心而沉默木訥的人，明惠其實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也很受女性歡迎。他寫給尼姑的信現在還保留著。信中可以感受得到他對對方非常細膩的情愛。明惠晚年回顧自己一生從未犯過戒律的事，他述說自己曾經忍無可忍，終于想打破戒律時，卻發生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使他沒辦法達成愿望。也就是他雖然經歷過憑意志力也難以壓制的感情動搖，但由于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而救了他，讓他終究還是守住戒律了。

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樣“不可思議”的事？因為他沒有明說，我們無從知道。不過，我在聽過在其他案例中，確實真的發生過類似這種不可思議的事。

有一對夫婦，先生的同事中有一位單身男性，有時候會被招待到那對夫婦家吃飯。不久，夫人和那位男性之間親密的感情逐漸增強，丈夫不但不以為意，還說那位同事來了家里氣氛比較熱鬧，歡迎他再來。兩個人心里覺得有什么互相吸引，但彼此努力保持“友情”的心情。

本來他們三個人準備一起去聽音樂會的，然而丈夫臨時必須出差。丈夫完全不介意，還說機會難得，你們兩個人去吧，就出門去了。兩個人沒說什么，不過這兩個人卻預感到去聽音樂會對兩個人可能會成為決定性的事情。在既害怕又期待中，夫人在外出前化妝時，電話聲響起，說是出差中的先生出車禍住院，請她立刻趕過去。幸虧先生保住性命，不久就出院了，不過對夫人和單身男士來說，這件事感覺就像是“天啟”一般，心中的波潮漸漸退下。

單身男士后來結婚了，這兩對夫婦長久維持著友人關系。當然，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兩個人后來也沒有再互相提起。只是，彼此雖然心照不宣，但記憶中心里確實曾經有過類似漩渦的波動。

當然也有相反的情況。異性間任由深厚友情繼續發展，雖然覺得應該慎重回避“危險關系”，卻因為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使兩個人結合了。雖然想說兩個人不管怎么樣抑制力都太薄弱了，不過因為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這樣斷言，也未免太殘酷了。甚至感覺是擋不住的“偶然”所造成的“必然性”結果。

這樣看來，異性間的友情，其實可以說和心靈的深度很有關系。當和心靈的深度有關時，往往會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所謂“關系很深”往往以為有肉體關系，然而我認為當心靈關系漸漸加深時，也可能不通過身體，而始終保持純粹的心靈關系的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