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舉債影響工業經濟增長的空間效應研究

陳 瑞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金融學院，北京 100029)*

·財政與稅務·

地方政府舉債影響工業經濟增長的空間效應研究

陳 瑞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金融學院，北京 100029)*

通過構建了地方政府舉債影響工業經濟增長的理論模型，并分析兩者呈正向相關的作用機制；基于空間關聯模型，采用2010-2015年全國30個省份地方政府債務的面板數據，對地方政府舉債的工業經濟增長效應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1)地方政府舉債對工業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地方政府通過對國有土地的絕對壟斷來經營城市，利用土地抵押融資來大規模舉債，并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吸引投資，促進工業經濟增長；(2)地方政府舉債對地區工業經濟增長的溢出效應不明顯。地方政府債務主要投向了市政建設、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對鄰近地區的工業經濟發展很難起到推動作用。

地方政府舉債；工業經濟；空間關聯模型

一、引言和文獻回顧

近年來，中國政府實施的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①，已拉動著中國經濟率先復蘇，但也存在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地方政府債務②的急劇膨脹。面對著嚴峻的地方政府償債壓力，財政部主導了由地方政府發行債券以置換存量債務的計劃，2015年下達了3.2萬億置換額度，而2016年的額度預計超過5萬億。在地方政府債務快速積累的背景下，圍繞著地方政府債務影響經濟增長的研究取得了一些進展。Reinhart和Rogoff發現政府債務存在門檻效應，若債務的繼續增加超過這一門檻值，則會對經濟增長產生負向影響[1,2]。Baum(2013)、Greiner(2014)也得出類似的結論[3,4]。繆小林等(2013)以西部某省1995-2009年的數據研究發現，經濟增長預期是債務迅速擴張的根源，但地方政府債務對經濟的拉動作用并不明顯,甚至出現抑制現象[5]；齊天翔和陳瑞(2016)的研究也得出了政府債務與經濟增長存在負效應的結論[6]。然而也有不少學者提出了質疑，Egert(2013)、Herndon等(2014)發現政府債務與經濟增長具有非線性的關系[7，8]，而朱文蔚和陳勇(2013，2014)發現地方政府舉債對促進區域經濟的增長產生了積極作用[9,10]，邱櫟樺等(2015)也發現了短期內政府債務對經濟增長起到促進作用[11]。這些相關研究的結論存在著較大的偏差，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忽略了空間關聯性這一因素，尤其是以我國各個省份為樣本的面板數據，未考慮到相關變量的空間關聯性，將會導致最小二乘估計有偏且不一致，這可能是相關研究結論存在較大差異的一個重要原因。事實上，李濤等(2011)、王寶順和劉京煥(2011)、林建浩(2011)已經注意到，地方政府舉債很可能存在橫向競爭或空間關聯，從而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產生較大差異[12-14]。

本文并不拘泥于地方政府舉債與經濟增長之間的經驗關系，而是從地方政府舉債角度分析對工業經濟增長的影響機制，其中間渠道是地方政府對國有建設用地的差異化配給。地方政府地價出讓工業建設用地的同時，壓低商品房建設用地，提高商品房建設用地價格，并以土地為抵押獲得債務收入，將大部分債務收入投入到加強基礎設施建設。2011年第35號全國地方政府性債務審計結果顯示，2010年地方政府債務支出中約有70%投向市政建設、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地方政府的直接投資，對各地區工業經濟增長產生重要的推動作用。此外，由于分稅制改革造成地方政府財權的上收、支出責任的下移以及轉移支付制度的不完善,使得分稅制框架下的預算內財政收入很難滿足地方政府經濟建設甚至履行基本職能的需要。而中央政府對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與當地經濟增長水平密切相關，在政府官員錦標賽競爭模式下，各級地方政府存在經濟發展的硬性任務，具有發展當地經濟的強烈動機。

為了彌補已有研究的不足，本文構建了一個數理模型，從理論層面說明了地方政府舉債對工業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對于地方政府債務而言，由于各地區之間橫向競爭或空間相鄰關系的存在，導致其在空間格局上并不是隨機獨立的，而是具有一定的空間分布特征，又考慮到我國不同地區工業經濟增長之間也可能存在空間關聯性[15]，本文采用了空間計量模型③,以審計署2016年發布的當地政府債務數據和國務院2015年審議批準地方政府債務限額的議案決議中的數據，以及2016年8月公布的專項債券的信息披露文件和信用評估報告，確保地方政府債務數據的真實可靠④。

二、理論模型

(1)

其中，α>0，β>0，分別度量兩種效用函數的權重。Y為工業經濟產出水平，S為債務規模。不失一般性，假設地方政府的效用函數滿足柯布道格拉斯形式，得：

(2)

假設地方政府擁有的初始財富收入為S0，有三種收入來源：一是按照中央計劃者統一規定的稅率t征稅，獲得財政收入tY；二是通過出讓土地獲得土地出讓收入pa·Ta及pb·Tb，而Ta+Tb=T為出讓土地總面積；三是地方政府預算外收入，即發行的地方政府債務S。同時，地方政府有三種資金支出去向，第一種是維持地方政府自身基本運作，以及其它必要開支的費用T0，第二種是用于征收農民土地過程⑦支付的補償費用θ0·T，第三種是對征收的土地進行改造以及土地出讓后為滿足居民和企業的配套基礎設施建設費用θ·T。地方政府的資金約束設定為：

T0+θ0·T+θ·T=S0+S+t·Y+

pa·Ta+pb·Tb

(3)

構建拉格朗日函數:

Ln(Y,S)=Yα·Sβ+λ·((S0+S+t·Y+

pa·Ta+pb·Tb)-(T0+θ0·T+θ·T))

(4)

解得：

(5)

(6)

聯立式(5)、式(6)得：

(7)

式(7)表明地方政府舉債對工業經濟增長產生了正向效應，其背后的邏輯是：在當前的經濟體制下，地方政府通過對國有土地的絕對壟斷來經營城市，并利用土地抵押融資來發展工業經濟。通過大規模舉債，解決當前城市基礎建設的融資問題，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吸引投資，促進工業經濟水平的發展。

三、空間計量模型分析

(一)模型設定及變量定義

空間關聯性的三種效應分別為存在于因變量之間、自變量之間以及誤差項之間的相互作用效應，在此基礎上，Elhorst(2014)抽象出一般化的空間嵌套模型，同時刻畫三種效應[17]⑧，結合本文的理論模型分析，設定基本的回歸模型如下：

Y=δWY+αln+Xβ+WXθ+μ(3A)

(8)

μ=λWμ+ε(3B)

(9)

上式(8)與式(9)中，Y表示各省份的地方政府債務，X表示各省份的工業經濟水平，其中WY、WX、Wμ分別刻畫存在于因變量之間、自變量之間、隨機誤差項之間的相互作用效應。

模型中的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是明確的，解釋變量是地方政府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規模，被解釋變量是工業經濟水平。國家發展改革委[20](2014)指出工業企業利潤是衡量工業經濟運行水平的重要指標，本文采用工業企業利潤來衡量工業經濟水平。其它控制變量主要包括產業結構、對外貿易及技術進步。參照張兵兵和沈滿洪(2015)、王兵和劉光天(2015)的研究，以第三產業水平衡量產業結構[21，22]；參照趙文軍和于津平(2012)的研究，以進口額衡量對外貿易的影響[23]；參照張建華(2009)、孫百才和徐敬建(2009)的研究，以地區研究生人數衡量技術水平[24，25]。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二)數據來源及描述性統計

部分地區地方政府債務某些年份數據缺失，按規律推算補齊后結果四舍五入⑨。工業企業利潤、進口額、第三產業水平、消費者價格指數來源于各省市、自治區、直轄市統計年鑒，研究生人數來自WIND數據庫，個別缺失數據按規律推算補齊。考慮到統計數據都是以當期價格計算的名義變量，為消除物價變動對名義變量的影響，利用消費者價格指數將變量中的名義變量轉換為2009年的不變價格變量。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四、實證分析

選用五種模型，并將模型中各變量進行對數化處理⑩。模型1為混合最小二乘估計模型，模型2為控制個體變化、時間變化的雙固定效應模型，模型3為空間自變量滯后模型，以刻畫地方政府債務對于其它地區工業經濟增長產生的影響，模型4為空間杜賓模型，以刻畫剔除空間滯后項因變量的內生互動效應，模型5為空間杜賓誤差模型，以刻畫剔除空間滯后誤差項的沖擊效應，各模型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各模型的回歸結果

注:***、**和*分別表示t值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的數值表示回歸系數估計值的統計量。

由表2知，模型1中地方債系數約為0.069，但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未考慮個體異質性所導致。模型2中地方債系數在10%顯著性水平下約為0.35，說明地方政府舉債對工業經濟水平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地方債規模平均增長10%，相應地，該地區工業經濟水平增長約3.5%。這可解釋為地方政府對工業經濟發展的深度介入，地方政府通過對國有土地的絕對壟斷來經營城市，利用土地抵押融資來大規模舉債，并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吸引投資，促進工業經濟增長。

模型4和模型5均顯示，地方政府債務對于地區工業經濟增長存在正向的促進作用。模型4顯示，這種促進作用在剔除了空間滯后因變量的內生互動效應(0.6347,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模型5顯示，這種促進作用在剔除了空間滯后誤差項的外生沖擊效應(0.4535,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

如果看其它因素的回歸系數，對工業經濟水平具有顯著正向影響的因素還有進口額、第三產業水平以及研究生人數。以模型2為例，進口額的彈性系數約為0.18，說明進口對工業經濟水平起到顯著的促進作用；第三產業水平的彈性系數約為0.36，說明商業服務業等第三產業的發展與制造業發展共同推動工業化進程；研究生人數的彈性系數約為0.21，說明技術水平會促進工業經濟水平發展。整體而言，即使考慮了影響工業經濟水平的其它因素，本文的研究結論仍然是穩健的。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構建了一個數理模型，從理論層面分析了地方政府舉債促進工業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通過搜集2010-2015年全國30個省份地方政府債務的面板數據，在考慮到地方政府債務和各地區工業經濟增長存在空間關聯性的情形下，基于空間計量模型對地方政府舉債的工業經濟增長效應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1)地方政府舉債對工業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地方政府通過對國有土地的絕對壟斷來經營城市，利用土地抵押融資來大規模舉債，并改善城市基礎設施吸引投資，促進工業經濟增長。(2)地方政府舉債對地區工業經濟增長的溢出效應不明顯。地方政府舉債規模大小通常與其還債能力密切相關，而發展工業經濟是提高償債能力、減少債務風險的重要舉措，為促進地區工業經濟增長，大部分地方債務投向了市政建設、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形成了大量的有效資產，這些省內資產大多具有長期的收益，但對鄰近地區的工業經濟發展很難起到推動作用。因此，提出以下建議：

1.地方政府為完善工業化、城鎮化建設，將大部分的債務資金投入基礎設施領域，對工業經濟增長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可以持續地擴大，需要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政府債務規模擴張所導致的償債壓力攀升。隨著政府債務本金的逐步到期，某些政府償債能力甚至不足以解決到期債務問題，若不對政府償債責任嚴格要求，很可能會出現系統性的違約風險。

2.以債務推動工業經濟發展的模式面臨潛在風險，違背了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經濟發展的基本規律是社會生產率的提高，若偏離這一基本規律，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工業經濟無法持續增長以及地方政府債務規模的盲目擴張。

3.地方政府債務對工業經濟增長溢出效應不明顯。整體來看，各地方政府債務投向領域大多相似，主要是生產性投資，沒有完全發揮政府在彌補市場機制失靈或缺陷中的角色。地方政府債務投向應定位于公益性的、非競爭性的基礎設施領域，而市場性、逐利性的投資應該通過PPP項目等措施完成，既能有效減少對市場配置資源作用的扭曲，又能滿足當前新常態形勢下“供給側改革”的要求。

注釋：

① 其中，由中央代發地方政府債券約為2000億元，國債發行規模預計在1.4-1.6萬億。

② 嚴格來說，地方政府債務不等于地方政府性債務，后者還包含地方政府的或有責任債務，是相對廣義的統計口徑。

③ 刁偉濤(2016)通過計算空間和全局莫蘭指數對地方政府債務存在的空間關聯性進行了識別[16]。

④ 現有文獻大多以地方政府發行的城投債作為地方政府債務的替代，而2011年第35號全國地方政府性債務審計結果顯示， 2010年12月底政府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主要由銀行貸款構成，約為74.84%，這說明城投債僅是地方債極小的一部分，并不能反映地方政府債務的情況，故不宜作為其代理變量。

⑤ 原因是：中央政府考察地方政府官員的主要依據是地方政府轄區內的產出水平，為了獲得可能的政治晉升，地方政府官員自然追求工業產出最大化。

⑥ 原因是：現實情況下，地方政府相繼借債來維持基本公共服務的需求，并直接參與投資建設。

⑦ 由于土地產權是模糊的，農民在土地征收過程中幾乎沒有談判能力或存在較小的談判能力，通常情況下，農民一般只能接受地方政府制定的土地補償標準。

⑧ 并非所有的空間關聯模型都需要設定為一般化的空間嵌套模型，事實上，一兩種相互作用效應的模型被更多地運用。Lesage和Pace(2009)提出了空間回歸混合模型刻畫因變量之間、誤差項之間的相互作用效應[16]；Gibbons和Overman(2012)提出了空間自變量滯后模型刻畫自變量之間的相互作用效用[19]。一般而言，一種空間效應常對應SLX模型，兩種空間效應常對應SDM和SDEM模型，下文將采用這三種形式的模型。

⑨ 將3個單獨發布審計結果的計劃單列市(青島市、寧波市、廈門市)的債務與所在省份合并計算。

⑩ 一方面，為了消除樣本數據中可能存在的異方差；另一方面，從相關變量的統計描述量知，其數值單位和大小有很大的不同，為了提出這個因素對回歸系數的影響，以得到更有經濟意義的彈性系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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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漆玲瓊)

A Spatial Effect Study on Industrial Economic Level of Local Government Debts

CHEN Rui

(UniversityofInternationalBusinessandEconomics,Beijing100029,China)

A mathematical model are built for the analysis of the mechanism of local government debts on promoting industrial growth from a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Based on spatial correlation model, China's provincial panel data from 2010 to 2015 about local government debts are applied to make the empirical research of local government debts' effect on industrial economic growth. Results indicate that local government debts have positive influence on industrial economic level significantly. Local government made construction land prices lower by making differential distribution of state -owned construction land, and put most of the debt income into strengthening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which realize the investment promotion and industrial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 of local government debts on industrial economic growth is insignificant. Local government debts are mainly used to the municipal construction, transportation and other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field, which inform a large number of effective assets with long -term profits, but these assets are hard to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economic development for the industry economic level of adjacent areas. These conclusions are valuable for making relevant policies on China's local debts and simulating economy.

local government debts; industrial economic level; spatial correlation model

2016 -08 -22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71603051)

陳 瑞(1990—)，男，江西撫州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美國普渡大學統計系訪問學者，研究方向：貨幣經濟。

F812.7

A

1003 -7217(2017)01 -0087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