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阿財

凌鼎年

相阿財外號“想發財”，他做夢也想發財，就是沒有發財的本事與發財的路子。也是合該他發財，這不，前不久他的一位遠親的女兒商小奴海歸了，還帶了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丈夫紐杰森回來。據說這位紐杰森是位洋博士，有過好幾樣發明，在美國都有專利的。在商小奴的鼓動下，來到中國，準備掘第一桶金，大撈一把。

商小奴自己覺得出國多年，對大陸的行情多少有些隔膜，她就找到了相阿財，問他想不想發財？

這不是瞌睡送來枕頭嗎？相阿財胸脯拍得嘭嘭響，說要我干什么盡管開口。

商小奴又問：“你知道當今世界做什么生意最來錢？”

“販毒、販軍火，開賭場、開紅燈區，拐賣婦女孩子，販賣人體器官，制假售假……”相阿財如數家珍。

“停、停、停！再問你一句，當下中國做什么業務來錢快，還安全？”

相阿財撓了半天頭皮，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商小奴居高臨下地說：“聽好了，當然是開投胎指南公司為第一選擇。”

投胎指南公司什么意思？相阿財聽得云里霧里。

這太復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你也聽不懂。用最最最簡單的話說，就是指導、保證胎兒是一流的智商、一流的情商、一流的體質，將來長大后或步入政壇，或發明創造，或成為比爾·蓋茨第二，世界首富，或成為又一個莫言，獲諾貝爾獎……

“好好好，太有誘惑力了，生意一定火，不火都難！”相阿財似乎醍醐灌頂，一下子開竅，什么都懂了。

商小奴又說：“親不親，自家人，那就聘你做紐杰森投胎指南公司中方總代理，一起參與開發、推廣，薪金從優。”

相阿財沒有想到自己竟有老鼠掉在白米囤里的好運，開心地猛掐自己的大腿，以證明不是假的虛的。

相阿財印了燙金的名片，背面全是他識不得的洋文。識不得不打緊，他追求的是一出手就是高檔次的效果，上流社會的感覺真好。

相阿財別的本事沒有，嘴上的功夫不說是“額頭上放扁擔——頭挑”，至少也是吹牛不打草稿。他每天重復說著那些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話，說得天花亂墜，說投資要趁早，投資下一代，是最聰明的人做的最聰明的事。于是，有人相信，有人埋單。相阿財暗暗想：外來和尚就是好念經，更何況是洋和尚念的經。

收費、收費、收費。錢，源源不斷地進來。商小奴許諾給相阿財娶個洋妞，將來移民澳洲，晚年過神仙樣的生活。

有奔頭的相阿財賣力到人力當狗力用，沒日沒夜，幾乎天天加班，但他毫無怨言。

相阿財第一次碰到質疑是年底的時候，有位年輕媽媽來投訴，說：“我要的是外國妞，像洋娃娃一樣的孩子，你們怎么搞的，竟然讓我生了黑孩子，如今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老公以為我在外面亂搞……”

相阿財被問得張口結舌，只好請商小奴出馬。到底是喝過洋墨水的，她義正詞嚴地說：“幸好在中國，如果在美國，你這種種族歧視的言論，肯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黑人怎么了，當今美國總統奧巴馬不就是黑人嗎？告訴你，照如今的行情，黑種男孩子得另外收費，算了算了，不再收你錢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走吧走吧。”

幾個月后，又來一個大款，說原本想培養自己的孩子從政，現在怎么發現這孩子好像弱智。相阿財這次學精了，他學著商小奴的口吻說：“這就對了，不是有個成語叫什么大智若愚嗎，你這孩子將來百分百大人物。我敢打賭！”

商小奴很滿意相阿財的回答，對大款說：“你聽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古語嗎？真正聰明的孩子要到大了才一鳴驚人，一飛沖天。這也是中國人的傳統，叫作后發制人。”

大款被忽悠得找不著北。

眼看投訴越來越多，網上質疑越來越多，相阿財開始感到難以自圓其說，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商小奴來解圍。

商小奴說：“你是中方總代理，要壓得住，懂嗎？否則，要你干嘛？”

雙休日過后，相阿財到公司一看，不得了，全是來投訴的客戶，他知道自己擋不住，連忙找商小奴，可不見人影，打手機，關機了。這一天，相阿財焦頭爛額，找不見商小奴的相阿財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坑了，要是商小奴與她的洋丈夫紐杰森真的卷款跑了，那自己不就成了替罪羊？一想到這，相阿財不寒而栗，渾身的冷汗直冒。自謂不信神不信教的唯物主義者相阿財口里念念有詞：“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我相阿財能逃過這一劫……”

責任編輯 趙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