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詞[組章]

潘新日

奉仙觀

荊梁北街把整個秋天的陽光部牽到奉仙觀的石獸面前受戒，綠樹在道法自然的微風里修道，青苔靜下心，在塵埃的低處打開渺小的妙悟。

山門敞開，道家的氣勢，如同此時的敞亮，讓一個個南來北往的香客，崇尚內心的神往。青石板整齊排列，圓滑的釉面，腳步，讓花草探出今秋最后的光芒。

碑亭是石頭展示時代的腳印，那些漢字，那些用皇家氣息凝結的神秘，定格在石匠們用鋼釬雕刻的聲音中間，用墨香撐起天下。

三清殿肅穆，道祖道儀天下之心暢然，金黃的披風里閃爍無限生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他們開過花的手栽下多少護蔭，紛繁的世事一如跌落的葉片，荊木作梁，還有多少俗心不可擺渡。

一切迷茫都來自民間的俚語，混雜的江湖被連根拔起。此時，希冀棲居在草尖虛擬的翅膀上面，我把花蕊作為一盞濃烈的老酒，用來麻痹悲涼和痛苦，以及市井里的平庸……

濟瀆廟

應運而生的河水在花香里一天天地走遠，金黃的擅香點燃最早的紅霞，青煙一片片成活。我打開黃昏，柔軟的水就像我細長的思緒，來吧！我們可以在斗拱的木質紋理里找到源頭，孕育萬物。

投龍玉簡遁入歷史，皇帝摸過的玉，在淤泥里存活。濟水悠悠，玉苻簡長了翅膀，從線裝書里飛臨，漢書里，大大的甲字從門口的水田里流出祝愿。

長壽亭屹立，鳥聲是我草書里的筆畫，紅漆斑駁，皺紋里的歲月讓飛檐成為蓮花的禪心。轅門依然，將軍柏歷經風雨，長成斜插在詞典里的老墨，一句詩經里的標注，用仰視的目光割斷了天空，成了紅絲巾飄浮的祥云。傳說中，王母娘娘遺落的桃哪去了？

御道通達，是我前世打馬走過的地方，大臣們還在御書苑看書，一盞茶，燭光隔夜的紙一閃，丟下的是一個朝代的社稷。我給落塵的書案鋪上草宣，風的那頭，是我喜歡的甲骨。

濟水煌煌，四瀆遙不可及，北海的沙漠細碎散淡，沒有力氣直起腰身，那些癱倒在遠方的念想，此刻在北海廟里蕩漾。濟瀆廟飽受恩賜，心歸大海時，一脈終要穿行于另一脈來路森布的水中，黃河面不改色，濟水潛滋暗長，匆忙穿行的暗流，心平氣和的開花，如我字典里劃出的船。

王屋山

王屋山，瘦龍嶺的石頭比鐵還硬，飛鳥一躍，草尖上的露珠便紛紛滾落。十八盤已經繞過了好幾個朝代，馬蹄上的花香，是你后花園開的。也有野花的味道，草籽的盡頭便是中原。

老愚公挖山不止，子子孫孫無窮盡的決心，和著鋼釬韻火花閃耀。課本里的碎石早已化作漢字的聲音，我贊嘆的大拇指一豎，山神的腿腳越靈，移走的山峰不敢回頭。

我牢記著一峰突起的天壇極頂，誰在這里設壇，云霧的后面把巨石強加在神活之上，紅豆杉，在山間修行，像是從唐詩里栽植的正楷，讓銀杏無語。

那一刻，我坐在仙人橋枯瘦的橋沿邊，想著愚公挖山的理由，任山風掠過村莊，任雨水打濕無數個幻想。老愚公，王屋山的石頭其實是茂密的莊稼，是你在挖山時掉落的汗珠，還有我抄寫生字時不小心滴下的墨。

都說紫金崖的峭壁比人心還要幽深，長在崖邊的藤蔓枝繁葉茂，懸崖是印在縣志里的叮囑，纏著我在折扇的封面上按下印章。一群候鳥列隊而來，我說，太行山也要挖嗎？

我們都把欽佩的心藏在大山深處，古代的工具已經過時，被我扔進荒草里，蟲鳴在草根說著閑活。我看見，唐朝的李白在石階上飲酒，我喝一口茶，就把他字帖上的字誤看成黑色的烏鴉，文人們長衫俊逸，詩韻如水。

你說，王屋山所有的草木，將歷朝歷代的傳說，都運到濟水的風月里，燭光閃爍，山那邊是一展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