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組詩]

海湄

我說，我要走了

我喜歡一株三角梅

我鐘情于它，它開玫紅的花

有重疊的花形

垂著修長的枝蔓

我喜歡它這副樣子

有些疲累和繁忙

像初夏一個慵懶的美人

我截取其中

栽進藍色的世界

等它發芽、開花、枯萎

它開花的時候

像剛出水面的太陽

它枯萎的時候，像撕碎的黃昏

愛之斷路

你說，你走后，若舊病復發

可以找某某醫生

你同學，你校友，你至交

你拉著我穿過一串

大街和小巷

你放心，你走后我不會

再走這條路

不會在這龐雜的

世間，為了見一個握過手的醫生

在頑疾之上，再添心病

你發給我的牧羊人

起風了，你發給我的牧羊人

在大風中東倒西歪

風把過去的長城

吹成了老舊的

畫卷，看上去比藏寶圖還要焦脆

走過的草灘太多

我們就不再想念路，途中的附著物

會傳染我們

親愛的，就讓我們繼續說說小鐵錘和

頭頂的太陽，還有我們端坐在

昏黃不滅的大地上的

屁股

也叫信使

我本想把日子連在一起

在白天和黑夜之間

開墾一片土地

撒一些忍冬花、郁金香、波斯菊和曼陀羅的

種子

和它們一起迎接第一場雪

然后把盛開的顏色

告訴你

可我的花種在黑暗中掙扎

已久，為了讓你知道

它淡淡的妝和

濃烈的香氣

在眾多詞語中，我選擇了大紅和大綠

因為大俗，所以

豐滿

中年征兆

我越來越討厭額外的

咀嚼的，親吻的，示好的，挑釁的

喝湯的，嗑瓜子的

啃骨頭的，嚼牛筋的

啊，呸呸呸的

我越來越喜歡寬松、恬淡、柔軟的心臟

喜歡純色的，全棉的，簡潔的

桑蠶絲的，高彈的

能一眼看透

能從頭套到腳的

我越來越喜歡地平線

喜歡即將墜落的

夕陽，我固定了一輩子的身高

也隨時準備

融入大地

做一件事比想一個人重要

想起一個人，就想該曬曬毛毯了

就想該翻箱倒柜了

太陽把秋草的味道

照在陜西國棉三廠的標示牌上

仿佛照著你金色的頭發和薄如蟬翼的肌膚

多年來，我把你執意送我的毛毯

當作一群漫無邊際卻朝著一個方向行走

的羊

現在，它們長出了一些明亮而又尖銳的

毛，依著門框，你也

一定能看到

麥芒是個好人

作為兒童，我在新疆的麥芒上

跳過雙眼皮的舞蹈

麥芒是個好人

他緋紅色的唇印

印在我的眉心和臉蛋上，我在這兒找過媽媽

穿花背心的阿姨，把烏黑的長發

垂在麥子上，那時候

我的眼睫毛很有名

我麋鹿，一下、兩下地眨動著眼睛

田埂上有青草和向日葵

還有黏稠的汁液，螞蟻們穿過蜻蜓的腹

來到瓜子上，我沒有麥子高

只能看低于麥子的事

天空下

我習慣在天空下張望

像一個孤獨者

路過一段擁擠的時光

我在眾多的傾訴里，尋找自己的聲音

在高貴和卑賤中，不由自主地凋敝成堅硬的

荊棘

不論人世多么擁擠

我都會繼續虛度

直到擁有你

擁有你

才知道失散的人

有那么多消息，值得一個人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