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的憂傷 （組詩）

札拉里·琴

它多像母親隱忍的憂傷

那果樹的葉子越來越少

離開這么多年

我不知道：它們如何綠了，黃了

又如何落了

眼前，一場秋風掃葉的旋渦余音不絕

我留意的那枚葉片

始終不肯松手

它多像母親隱忍的憂傷

不輕易在我面前落下

雨 后

云朵為天空擦拭

除了藍，它們似乎還談著什么

炊煙來自胸膛，孤直

柔韌升起，也順從了可能的聚散

添柴的人又把火撥動了幾下

這人間煙火的密度，足可放置鐘擺

鐘擺里躥出的零星火苗

請告訴我：哪一朵是雨？它燃燒！

大風吹

夜晚。晦暗的依舊是不寧的

深諳世事的窗口

邀約星星，聚攏螢火

影子的惻隱之心

在蓄積已久的大風里沉靜

或許，它是今夜最完美的旁觀者

而那風：用頻率、姿勢和聲音

把自己變得性感

專注于狂想和遼闊

——風吹天地，吹著南方也吹著北方

——風吹流水，吹著去也吹著來

望 山

像野草離離，終于漫上山尖

像森林的骨骼，健碩長起，占領山尖

像一群飛鳥，交出團結的喙

吻遍秋高氣爽的山尖

一座山，依舊是往昔容顏

它只有：一個月的芳菲

二個月的果香，十個月的霧與霜

喚醒這肉體的時間，還來不及讓它

滄海桑田

長嘯嗚咽的人，淚水無聲

此刻，沒有村莊，沒有云朵

也沒有哪一片葉子，接得住他的

慟哭

想起父親

春節的時候，兄妹四人終于

和母親在雪鄉團聚

要分別的那天

忘了是誰小心地提到父親

哥哥和姐姐想起為父親沽酒

我說起父親的自行車

妹妹談到家長會上父親胸前的大紅花

快30年了。我們四個孩子的心里

都活著自己的父親

他們都是永遠45歲的父親

快30年了。

父親沒吃過的苦，母親全部一個人扛了

父親沒享過的福，母親一個人才能享受多少呢

說到這些時，我們都不約而同

更緊地靠攏著母親

夜 坐

突然想在黑夜看見彩虹

飲酒晚歸的人把腳步拖得很長

腳底滾落喑啞的風聲

整天失眠的樹不再擔心鋸齒的聲音

集體抬高頭顱

夢游者開窗，目光如炬

每一個夜晚

我都是他們其中的某個

和那遠去的風，高懸的月

一樣，拭目尋親

在最后一杯酒里下了賭注

對著墻壁說出的希望

被經年的蒼白妥善保存

除卻隕落的找不到盡頭，殘缺的需要修補

我的眼眸深處始終留有空位置

等遠方的人

端著星星來看我

“瞧，這顆星星！看得久了

就會滲出彩虹的光芒”

在雪上寫字

我在雪上打雪滾，打雪仗

也在雪上寫字

白紙白字的隱形悲歡

雪地里的曇花一般

輕易地開了

輕易地散在風里

現在是十一月

我還有足夠的時間

等待一場可能的大雪

和雪地里手握樹枝的女孩

我一定要告訴她——

海浪河水一片片解封的地方

樺樹葉子一片片盈綠的地方

與那些飛天的筆畫，嚴絲合縫

這蒼茫的人間，有無數的相逢

等候著我，也安撫著我

生活總有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