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藍（組詩）

孫甲仁，大連人，曾為海軍軍人，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小說、詩歌、散文等散見于《人民日報》《解放軍文藝》《昆侖》《青年文學》《萌芽》《海燕》《鴨綠江》《詩歌月報》及日本《關西華文時報》等報刊；著有詩集《永遠的蔚藍》《御風而戀》《紅帆之旅》《白馬非馬》4 部，小說集《藍鳥》1部；其作品被收入《中國短詩選》《海軍優秀作品選》《遼寧詩歌大典》等多種選集，并多次獲獎；大連市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詩歌創作委員會主任。

一只鷹泊在藍天

一只鷹 泊在藍天

鷹不動 天也不動

鷹動的時候

或上或下或西或東

大風驟起

云天一斷兩開

在海邊

在海邊 借朝陽點一支煙如何

在海邊 看紅帆往來與海妖跳舞如何

在海邊 把波濤的酒一飲而盡如何

在海邊 氣貫長虹嚎啕大悅如何

藍不是藍 藍是一種風景也是一種心情

在海邊 借夕陽續一把香火如何

在海邊 在波濤的深處找出曾經的倩影如何

在海邊 礁石一樣沉默著千年守望如何

在海邊 以沙灘為床長夢不起如何

在海邊 潮汐不是潮汐是一種宿命啊

看一條船如何墜入黑暗

這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傍晚

一艘船

在不遠不近的海面

久久地不動 時光很美好

偏西的海面晚霞漸濃

但夜就要來了

水鳥的叫聲詭秘如咒語

僅靠目光和嗓音的驅動是不夠的

船沉悶的停泊

令航線和彼岸模糊而無語

夜已經來了

我不是那艘船的船長

甚至不是水手 只能在岸上

看那艘船如何久久地不動

如何慢慢墜入黑暗

隔岸觀火

彼岸燈火閃亮

是天使的目光

還是海盜的誘惑

夜風浩蕩而來

波濤汁液飽滿

礁石坐懷不亂

隔岸觀火

多么的快樂

又是多么的痛苦

危 局

港灣的出口被大風鎖住

老船僵尸一樣橫于沙灘

找不到方向的腳步

自然阻隔了前行的道路

抬高尋覓的目光

斷崖的高處 亂云飛渡

昏暗而錯亂的夏日午后

滿眼的污泥濁水或殘花敗柳

波濤的碎片

用打量池水的目光探究大海，

絕望的不是目光，而是海洋。

毫不懷疑，奔騰而去的帆在誘惑我，

但身旁，老船結痂的傷痕處波濤洶涌。

無數細微的沙粒，呈現著腳印的非邏輯狀態，

是萬丈斷崖，置換了我一生一世的沉默。

一只白鷗，在天藍與海藍交際處消失，

留下了一首詩轉瞬即逝的幻影。

一切停泊的或馳騁的暗示，都抵不過

波濤周而復始拍岸的信仰自覺。

最難將息的，不是水岸乍暖還寒時節的冷，

而是弄不清海風的來路與去向。

霧靄再度涌來。如果沒有曾經的那片藍，

不知道此刻，我的目光該望向何處。

自 飲

天籟曲 圣賢書 苦丁茶 熱咖啡

滋味不再 意義歸零

月照無眠 但遙不可及

風雖在近處 但游蕩了一晚

卻不知道該敲誰的門

我只能坐在我的對面

看自己滿身的碎

滿眼的虛妄與蒼茫

那么好吧 正該嘭的一聲

打開封閉已久的酒和身心

讓酒香異性之吻一樣

彌漫饑渴的目光、口舌與胸膛

彌漫那些碎、虛妄和蒼茫

這樣的夜 風聲和足音的遠近

已無關緊要 只要醉意浩蕩

如果沒有醉

我的思緒 該如何抵達高遠的月空

又該如何把夜的黑 化成蝶成雙

自 白

騎一頭驢和騎一匹馬 誰比誰

更曠達 更有詩意

比如李賀和他的毛驢 項羽和他的烏騅

重要的是人生的格局 是下一盤人生大棋

在沒有英雄的時代 男人唯一的出路

是養育自己的雄性氣度 不必劍指四方

也不指望吹一口氣 就滄海橫流

但得望天涯 走大路 攀高峰 聽黃鐘大呂

挑燈看劍 長歌當哭

得鍛造迎天接地的男人風骨

既為血肉之軀 眼睛自然可以呼應

桃紅柳綠 蛾眉粉黛

可以有一些晶瑩而柔軟的律動

但思想 情感和語言

必須作放懷的接納和翱翔的表達

作老莊自然無忌的呼吸

如果仰望天空 看浩瀚宇宙

就該將身心 舒展成陽光和風

如果看漫天瓢潑的大雨或大雪

就該嚎啕大悅

火的燃燒與熄滅

是那種正負粒子碰撞式的相遇

火起源于那個美麗春天的午后

天空蔚藍如洗 而火焰之美遠勝于霞輝

火哧哧的喊叫 不是緣于風而是緣于快樂

火最后的熄滅 是在若干年后的另一個春天

火一點一點垂下頭來 像風燭殘年的老者

幾番掙扎之后 便溘然而逝

火最后的熄滅 不是源于雨

而是源于燃燒的兇猛

火走過的地方 一片灰燼

而天空依舊蔚藍 霞輝依舊絢麗

是那種正負粒子碰撞式的相遇

雪落海

雪 漫天的沒有風追趕的雪

水鳥和紛亂的世象 皆已歸巢

只剩下夢幻的天空

雪 匆忙而優雅地飄落

海在雪的下方 遼闊地等待

岸也在等待 但更多的雪

寧愿飄向海 飄向

不被污染和踐踏的水域

那些雪是幸運的 無風

不至于斜落出去 比如山谷和城市

雪落海 無聲 然后

就成為海的一部分 就有了一種干凈的歸宿

讀 鷗

我的目光

像艾呂雅自由的手

無忌地伸向天空 伸向你

銀翅翩翩 漫天而舞

在晨的彩輝里

劃一道優美之弧

而海天愈藍

我的目光愈藍

無風 靜極

充滿動感的 唯有

我的思緒和你的舞姿

哦 你這肆意曼妙的水鳥

風暴降臨之際 我讀不懂

你為誰而舞 你讀得懂

我為誰而泊嗎

聽 霧

雙手合一 閉上雙目

與靜默之中 期待

某種奇妙的足音

這足音如夢之羽

浩浩然放肆而溫柔

蕩向肌膚和心靈

然后又反彈開來

如此周而復始

四周轟然如潮

我知道這便是霧聲了

其聲汪洋肆意

湮沒濤聲和鳥鳴

湮沒心的律動

以致周身飄然而起

與霧聲一起浩蕩

就這樣 在濱海的崖上

我有意無意地

將自己變成

東山魁夷筆下的

一只水鳥

海很藍

海很藍

一種浩瀚而純粹的藍

無帆的時候 藍

有帆的時候 更藍

這種藍

與陽光和水波無關

與目光和心境有關

看著這樣的藍 就懂得了

什么是真正的 對視

什么是 ?？菔癄€

欲望之魚

欲望之魚

在粉色的水中

感性而靈動

欲望之魚居無定所

總是以箭的迫切

追尋

欲望之魚 欲無止境

在此岸與彼岸之間

在粉色的水中

觸網 或飛翔

醉與空

月光之下 已不指望再次看見

那玫瑰的刀鋒與紅唇

好在還有酒這老友 不離不棄

乾坤倒轉 鹿馬不分

眼中的風景 心中的意和手中的詞

已與思緒一道 幾度輪回

且別管那呼出的酒氣

亂了誰的方寸

既然是夜晚 便不能不仰望星空

空 空 空 空正以空之無限

超越一切山川大地海洋 乃至

一切目光和想象等格局之上

談什么紅袖添香 春風駿馬

是酒和醉 見證了

那眼中的風景心中的意和手中的詞

由剛烈而柔軟 由實而虛 由有而無

從此后塊壘不再 也無需問呼出的酒氣

是爐火純青 還是云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