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翠兒管庫

劉瀏

瞎話不會說

年輕人誰不怕沾上個“傻”字，何況是個90后姑娘。龔翠婷這丫頭就粘上了這個“傻”字，甩都甩不掉。

“傻翠兒”這個綽號還是她舅舅給叫出來的。去年，翠兒從職專畢業后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她媽看著十八九的大姑娘整天在家出出進進的沒事干，就讓她到開豆制品加工廠的舅舅家去幫忙賣豆腐。一天，舅舅一時疏忽，把一鍋豆漿點老了。舅舅如此這般地叮囑了翠兒一通，讓翠兒推車去了早市。可上午沒過，翠兒原封不動地把那幾盤豆腐推了回來。

“咋，沒人買？”舅舅不解了。他知道，憑著外甥女那亭亭玉立的個頭兒，白白凈凈的臉盤，脆脆的嗓門兒，哪天出去都是人到貨空。翠兒說：“咱家今天的豆腐不好，有人問為啥顏色黃，我就照實說是點老了。”“我不是教你說這是添加了維生素E的營養豆腐嗎？”“那是騙人的話，我張不開嘴。”“哎呀，你真是個傻翠兒！”舅舅一跺腳。

就這樣，“傻翠兒”這個名兒叫出來了。舅舅死活不要她再干了。翠兒又找了一個在旅游點賣食品的活兒。但她還是那個傻樣兒：賣包子，她告訴游客哪幾袋包子是新出籠的，哪幾袋是昨天剩的；賣西瓜，她手里彈著、嘴里說著，告訴游客哪個西瓜是熟的，哪個西瓜是生的。一起去的姐妹賣完貨，嘩嘩地數著手里的票子，笑嘻嘻地問翠兒：“妹子，賺了多少？”“今兒剛夠本。”“夠本兒，夠本兒，你天天夠本兒，真沒叫屈了你這個傻翠兒，趕明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婆家。”

廢銅不放過

城市要開地鐵線路，地鐵工程指揮部招聘施工和管理人員。職專畢業的翠兒聘上了。她被分配到離家不遠的一個地鐵區段項目部當管庫員。翠兒高高興興去上班，可上任第一天就碰上這么一件事：

她給幾個施工人員發完料之后，突然發現他們的手推車底板處露出一角銅板。“這是什么？”她柳眉一立厲聲問。“噓——”其中一位發聲了，“就是塊廢銅，妹子，抬抬手就讓咱哥兒們過去了。這地鐵項目家大業大，東西老鼻子了，少點誰知道？再說又不是你們家的，你那么死心眼干啥？一回生二回熟，咱交個朋友，哥幾個明兒請你吃飯。”“廢銅？”翠兒知道，地鐵工程造價高，一個三兩公里的區段就是七八個億，就拿她管理的這個倉庫來說，那是機電、五金各門各類啥材料啥配件都有，而且根本沒有什么報廢的物品。

翠兒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拿、下、來。”對方嘻嘻笑著沒動窩兒。翠兒來氣了，“你拿不拿？我給保安部打電話啦？”翠兒說著就掏出手機。“拿，拿。”對方不情愿地扔下那塊足有20公斤重的銅板，惡狠狠地說：“純粹是傻妞，你等著，讓你有好瞧的！”

當天，翠兒下班時就碰到事兒了，她騎的電動車的車胎不知被哪個壞小子扎冒了氣。

還有更氣人的，“傻翠兒”這個綽號從此在地鐵工地上叫開了，且流言滿天飛，“新來的管庫員腦袋進過水，不識數，缺心眼。”“那個小丫頭辦事發傻。”“她是裝傻，管著一座金山銀山，手里有了點權，沒少拿公家東西交人，個人私下里得好處。”

一來二去，這些話傳到了項目經理王大中的耳朵里。“這還了得，一個小丫頭剛上班不長時間就不走正道，敢在物資材料上動歪心思，照此下去，這不成了企業的小蛀蟲了嗎？”王大中決定親自考察一番。

沒單不能領

這天午飯后，翠兒正在整理上午的領料單，“吱嘎——”一輛廂貨車從工地開來停在了倉庫門前，司機下車走到翠兒跟前，笑著說：“龔翠婷，當班啊。我來領料。”司機從口袋里掏出領料單遞給翠兒。

翠兒接過領料單一看，上面列出的都是室內裝飾材料。有吸頂燈、側燈、虹吸燈等七八種燈具，還有一些電器開關。按照規定，這類材料需要附有使用位置的清單才能領， 這是為了避免材料外流。

翠兒跟他要位置清單，司機不高興了，“一個管庫員，事兒怎么這么多？沒有！”“那對不起，請把手續帶全了再來！”翠兒板著臉。“你個小妮子，現場正等著這些材料施工，耽誤了進度你能負責？不是火燒眉毛，王經理能親自來呀！”司機向車上一指。翠兒扭過頭一看，王大中正從貨車駕駛室里下來。司機又催了一句，“快，趕緊按領料單發！看你這個死心眼，非得等經理過來損你幾句呀！”

“經理——”翠兒不由得喊出一聲。此時，她眼淚在眼圈里打滾兒。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經理給他們幾個上崗人員上過遵章守紀的課，并特意強調了物資管理人員應該嚴格守住的幾條紅線。可今天，看司機臉上的神色和說話的口氣，分明是得到了他的同意。口口聲聲要求別人做，自己卻帶頭違反！

翠兒的傻勁兒“噌”地冒上來了，“王經理，這事兒莫不是你同意了？告訴你，別說是你項目經理，就是公司的總經理來了，沒有手續齊全的領料單，也別想從我這兒拿走一分錢的料！你有權就開了我這個管庫員。”

“好，說得好！”王經理邊鼓掌邊高聲說，“有人說我們的龔翠婷同志傻，我看，傻得好，傻得可愛，如果沒有這股傻勁，還確實不能把好咱工地庫房的門，我為咱傻翠兒點贊！”

王經理說話間，司機早已掏出了材料使用位置清單。翠兒這才笑了，笑得傻乎乎，卻格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