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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查階段初期的獲得律師幫助權
——基于歐洲人權法院判例的研究

2017-03-21 15:18:15武小琳
關鍵詞:程序

武小琳

(西南政法大學 法學院, 重慶 400031)

偵查階段初期的獲得律師幫助權
——基于歐洲人權法院判例的研究

武小琳

(西南政法大學 法學院, 重慶 400031)

在偵查初期獲得專業律師提供的法律服務被公認為具有保障被追訴者訴訟權利的良好效果。歐洲人權法院在《歐洲人權公約》條文規定的基礎上,通過判例創造并發展出一整套關于偵查初期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的規則體系,在世界范圍內處于領先地位。鑒于偵查階段在刑事程序中的特殊重要作用,被追訴者應自第一次被訊問或被剝奪人身自由時起獲得律師的幫助;在特定情況下,偵查當局可基于“迫不得已的理由”限制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限制的正當性應根據個案情況予以考量;而且就程序整體而言,該限制不得損害公正審判之公約目的。歐洲人權法院判例法確立的標準具有綜合性,重視權利的實質有效性,同時兼顧不同國內法的規定。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背景下,我國應借鑒其先進經驗,在現有成果的基礎上結合實際情況細化和落實關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法律規定。

獲得律師幫助權;公正審判權;人權司法保障;辯護權

獲得律師幫助權(access to a lawyer)是源于《歐洲保障人權和基本權利公約》(以下簡稱《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第3款(c)項的權利。與《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14條相同*聯合國人權事務委員會在第32號一般性意見中指出:“第14條的性質復雜,混合了適用范圍各不相同的各種保障……該條第2至5款載列了受刑事指控者可以利用的程序保障。”參見CCPR/C/GC/32,§3.,《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也是“由一系列與公正審判有關的、具體的權利組合而成的權利群或權利集合”[1]。其中,獲得律師幫助權被認為在保障實現公正審判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但是,《歐洲人權公約》原文并沒有“access to a lawyer”的表述,第6條第3款(c)項僅規定了受到刑事指控的人可以自行辯護或者由其選擇的律師進行辯護,也沒有明確被追訴者可以獲得律師幫助的時間。模糊的條文給予了人權法院的法官們極大的解釋空間,他們通過創造性的解釋和判決擴充、豐富了簡單的條文,使獲得律師幫助權成為適用于整個刑事程序的權利保障。在《歐洲人權公約》及人權法院判例法的影響下,在警察訊問前及訊問時獲得律師的幫助成為被追訴者的一項基本權利,并在歐洲各國獲得了毋庸置疑的憲法性地位[2]。

一、獲得律師幫助權是實現公正審判的重要保障

被追訴者得到律師的幫助與整體訴訟程序的公正性之間是手段與目的的關系。律師的參與為傳統上由國家和個人組合的刑事訴訟格局帶來了一股新的、獨立的社會力量[3]。在歐洲人權法院的判例中,獲得律師的幫助能夠保障沉默權和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免受侵害,進而保障了整體訴訟程序的公正。與其他國際公約不同,《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中并沒有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的經典表述。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但人權法院通過判例使沉默權與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成為聯結獲得律師幫助權與公正審判的紐帶,并在涉及眾多各不相同的國內法體系的背景下,針對具體個案作出了具有“跨國性說服力的結論”[4]。

1993年,人權法院通過“馮克訴法國案”首次將不自證其罪特權明確納入《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的保障范圍;認為沉默權和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的部分要素重合,甚至可以說前者是后者的核心內涵,而后者的范圍遠大于單純地保持沉默*Funke v. France, no. 10828/84, 25 February 1993, §44.。1996年“約翰·默里訴英國案”的判決進一步闡述了“在警察訊問時保持沉默的權利和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不但是被普遍認可的國際標準,也是第6條保障的‘公正審判’概念的核心”這一觀點*John Murray v. the United Kingdom[GC], no. 18731/91, 8 February 1996, §45.;并指出國內法應當賦予被追訴者防御偵查當局做出的不當強制的權利,避免司法誤判,保障第6條目的的實現。在同年的“桑德斯訴英國案”中,人權法院也表明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是保障個人免于壓迫和強制的重要因素,應當平等地適用于任何類型的被追訴者*Saunders v. the United Kingdom, no. 19187/9, 17 December 1996, §65.。在個案裁判中,人權法院首先作出被追訴者在訴訟中有無獲得“實際且有效的”法律幫助的事實判斷,進而衡量沉默權和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是否受到侵害,最終作出《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公正審判”之目的是否實現的價值判斷。

二、偵查初期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實際且有效幫助的規則

在刑事程序中,偵查階段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在大多數情況下,偵查活動開啟并推動刑事程序的進行,大部分證據也在偵查階段經由警察或檢察官收集。可以說,偵查階段獲得的證據決定了審判中犯罪指控的基本框架*Elvan Can v. Austria, Application No. 9300/81, Repor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of Human Rights, Adopted on 12 July 1984, §50.。被追訴者在刑事程序的各個階段均可能感到處于權益特別容易受到侵害的地位,這種感覺在相對封閉和保密的偵查階段尤為強烈。現代刑事程序立法,特別是有關搜集和使用證據規則的復雜化和專業化加強并放大了這一效應。在大多數案件中,這種情況只能通過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方式來解決。在偵查階段,獲得律師幫助的首要目的在于確保被追訴者的人身權利和其他訴訟權利得到尊重。這一點對處于拘禁狀態的被追訴者而言顯得尤為重要。

(一)獲得律師幫助權的始點

《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對被追訴者的保護始于“一個人被控某種刑事違法行為之時”。該時點并非對被追訴者提起正式起訴之時,也不依賴于相關刑事調查和公訴制度的個別特點;第6條要求在刑事程序的全過程中保障被追訴者的權利[5]。事實上,不論是歐洲人權委員會還是人權法院均不否認獲得律師幫助權可適用于傳統意義上的審前階段。早在1984年,歐洲人權委員會在“卡恩訴奧地利案”的意見中指出:“(c)項賦予被追訴者更多的獲得律師幫助與支持的一般權利,這些權利貫穿于整個訴訟程序。”*Elvan Can v.Austria, Application No.9300/81, Repor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of Human Rights, Adopted on 12 July 1984, §31.在1993年的“英布利厄夏訴瑞士案”判決中,人權法院明確了只要審判的公正性可能因先前的錯誤遭到嚴重損害,《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中的各項權利,特別是第3款規定的權利,即可適用于案件被交付法庭審判之前。審前階段在各國國內法中的規定各不相同,人權法院認為獲得律師幫助權在偵查甚至是初步調查階段中的適用方式取決于所涉程序的特點及個案的具體情況*Imbrioscia v.Switzerland, no.13972/88, 24 November 1993, §36.。這實際上給了各國內法相當大的自由空間。

被追訴者在偵查階段可獲得律師幫助,這一點不存在爭議。然而,被追訴者最早可于何時獲得律師幫助并不確定。首次明確被追訴者可在偵查初期的警察訊問時聯系律師的是1996年的“約翰·默里訴英國案”。人權法院認為嫌疑人在被警察訊問中有權保持沉默,有權會見律師并得到律師提供的法律幫助*John Murray v.the United Kingdom[GC], no.18731/91, 8 February 1996, §45.。該案中,申訴人約翰·默里被英國警方以涉嫌恐怖活動為由逮捕,警察依法告知他可以保持沉默以及行使沉默權可能的后果,但他要求會見律師的要求遭到拒絕。根據當時有效的法律,約翰聯系律師的要求被推遲到逮捕后48小時。在這段時間內他沒有得到律師的建議,并且在無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接受了12次訊問,而他始終拒絕陳述。之后,他咨詢了律師并繼續保持沉默直到審判終結。人權法院否定了英國政府提出的“延遲的最長時限為48小時,且申訴人在之后的審判和上訴程序中得到了經驗豐富的律師提供的幫助,其辯護權并沒有因延遲聯系律師而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害”的觀點*John Murray v.the United Kingdom[GC], no.18731/91, 8 February 1996, §60.。在重申“英布利厄夏訴瑞士案”判決精神的基礎上,人權法院進一步指出:最初的警察訊問對后來刑事程序中的辯護前景具有決定性作用,第6條的各項權利自然而然地要求被追訴者在警察訊問之初即獲得律師的法律幫助;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也并非是絕對的,在有正當理由時可以限制該權利;但在個案中,判斷限制是否正當的關鍵是從程序整體的角度看這些限制是否導致訴訟程序的公正性受損*John Murray v.the United Kingdom[GC], no.18731/91, 8 February 1996, §63.。換言之,一方面,如果審前程序特別是偵查初期的程序瑕疵,對整體訴訟程序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影響,如不論被追訴者在訊問中是否保持沉默,將由此所得的證據用于庭審甚至定罪必然損害程序的公正性;另一方面,如果審前程序的瑕疵在后來的訴訟進程中被其他保障機制“治愈”,沒有對程序整體造成不可彌補的影響,則不認為構成對《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的違反。這一觀點具有合理性,但也為后來“沙多茲訴土耳其案”的判決出現“戲劇性的逆轉”埋下了“隱患”。

在2008年的“沙多茲訴土耳其案”中,最初,小法庭的7名法官中有5名認為不構成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的規定;案件繼續申訴后,大法庭的17名法官一致認為構成對公正審判權的侵犯。該案中,申訴人沙多茲因涉嫌參與恐怖主義犯罪而被反恐警察逮捕,并在無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接受了訊問。訊問前,警察向其告知了涉嫌的罪名和保持沉默的權利,并讓其在書面告知上簽字。根據當時有效的法律,任何涉嫌或被指控犯罪的人有權自被警察拘留時起獲得律師的幫助;但是,涉嫌由國家安全法院管轄犯罪的,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被延遲至拘留4天后。沙多茲在沒有聯系并咨詢律師的情況下向警察作出了有罪供述,配合警察采集了筆跡樣本。他在后來的庭審中翻供,但法院在綜合其他證據的基礎上對他的否認不予采信,并根據此有罪供述及其他證據認定其構成犯罪。

受到此前“約翰·默里訴英國案”的影響,小法庭中多數法官認為可對刑事程序中出現的某些程序缺陷予以一定程度的容忍,因為審前程序中的一些缺陷并非必然損害程序整體的公正性。他們認為后續程序中的其他權利保障可以對之前的程序缺陷起到“治愈”的作用。正是在這種“整體程序”觀念的指導下,小法庭的法官根據申訴人在后續程序中有律師代理,有罪供述并非定罪的唯一根據,有機會參與舉證、質證反駁不利指控,以及國內法院充分考慮了本案其他證據和案件具體情況這4個理由,認定該案的整體訴訟程序是公正的,偵查初期的程序瑕疵已經被“治愈”*Salduz v.Turkey, no.36391/02, 26 April 2007, §23-24.。

該案被提交到大法庭審理后,之前的多數派意見被否定。盡管大法庭仍然是從“整體程序”的角度分析程序的公正性,但法官們一致認為,被追訴者在偵查初期能否獲得律師幫助是人權法院在審查某項程序是否侵犯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時予以特別考慮的程序保障的一部分。為了保障《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第1款規定的權利是“實際且有效”的,原則上,應自嫌疑人第一次被警察訊問時起,允許其獲得律師幫助,除非根據個案的情況存在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須予以限制*Salduz v.Turkey[GC], no.36391/02, 27 November 2008, §54-55.。對于“后續程序中的保障措施可以彌補前期程序缺陷”的觀點,大法庭法官持否定態度。他們認為雖然后續程序中申訴人的訴訟權利得到了保障,但在接受偵查法官訊問前,大部分的偵查活動已經完成,證據已經收集并固定;偵查取證活動不可逆轉,已存在的缺陷無法彌補*Salduz v.Turkey[GC], no.36391/02, 27 November 2008, §57.。

在2009年的“戴亞楠訴土耳其案”中,人權法院明確指出:原則上,嫌疑人應自警察拘留或審前羈押時起得到律師幫助,即從人身自由被剝奪時起就有權獲得律師幫助,不論警察是否進行訊問*Dayanan v.Turkey, no.7377/03, 13 October 2009, §31-32.。公正審判要求被追訴者的程序性權利在任何時候都需得到保障。嫌疑人未被剝奪自由前可與律師任意聯系,一旦失去了人身自由,才產生與律師的聯系受限問題,才有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迫切需要。因此,獲得律師幫助權的開始點應是第一次訊問或被剝奪人身自由時,從而真正體現出人權法院在早期判例中就表明的精神:被追訴者有效參與刑事審判不僅僅包括出席法庭的權利,還包括在需要時得到法律幫助的權利*Lagerblom v.Sweden, no.26891/95, 14 January 2003, §49.Galstyan v.Armenia, no.26986/03, 15 November 2007, §89.。

(二)對偵查初期獲得律師幫助權的限制

偵查初期被追訴者獲得律師的幫助權具有重要意義,但人權法院從不認為它是不可限制或保留的絕對權利;相反,出于正當的理由,該權利可能受到限制*John Murray v.the United Kingdom[GC], no.18731/91, 8 February 1996, §63.Magee v.the United Kingdom, no.28135/95, 6 June 2000, §41.。事實上,各國國內法對被追訴人在偵查初期的獲得律師幫助權均有不同程度的限制。人權法院對此并非是一味地否定,而更關心這些限制是否正當。在具體個案中,正當性的判斷關鍵是:就程序整體而言,此類限制是否剝奪了被追訴者獲得公正審判的權利*Magee v.the United Kingdom, no.28135/95, 6 June 2000, §45.。評價時,人權法院需要考慮兩個因素:一是是否存在“迫不得已的理由”需要延遲獲得律師幫助的時間;二是即使限制是正當的,符合《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的規定,被追訴者在此情況中作出的陳述也不得用于之后的刑事程序。人權法院需要從刑事程序整體考量將此類陳述用作證據是否會產生不當影響;具體而言,限制獲得律師幫助權必須符合以下三個方面的要求:

第一,不得通過成文法系統地限制某一類犯罪嫌疑人的權利。如土耳其舊《刑事訴訟法》(第1412號法律)雖然規定任何涉嫌或被指控犯罪的人都有權自被警察拘留時起獲得律師的幫助,但1992年的第3842號法律卻指出該條文不適用于被指控犯有應由國家安全法院管轄的犯罪的嫌疑人。新《刑事訴訟法》頒布后,2006年修訂后的《恐怖主義防治法》仍然規定涉嫌恐怖主義犯罪的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可以被延遲至檢察官簽發拘留命令后24小時,在此期間,不得訊問犯罪嫌疑人*Salduz v.Turkey[GC], no.36391/02, 27 November 2008, §27-31.。這種限制某類嫌疑人的權利的立法遭到包括人權法院在內的多個國際組織的批評*Salduz v.Turkey[GC], no.36391/02, 27 November 2008, §37-44.,它們認為盡管近年來立法作出了許多改變,但一些旨在防止不當處遇的正式保障仍然不足,最重要的缺陷是涉嫌由國家安全法院管轄的犯罪而被羈押的人自拘留起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仍沒有保障*Report to the Turkish Government on the visit to Turkey carried out by the European Committee for the Prevention of Torture and Inhuman or Degrading Treatment or Punishment from 16 to 24 Jule 2000, CPT/Inf (2001) 25, 8 November 2001, §61.Report to the Turkish Government on the visit to Turkey carried out by the European Committee for the Prevention of Torture and Inhuman or Degrading Treatment or Punishment from 2 to 14 September 2001, CPT/Inf (2002) 8, §12.。在2014年“易卜拉欣訴英國案”中,人權法院認為英國當局的行為沒有違反公約規定的理由之一就是:最初的警察訊問中沒有律師在場并非成體系的法律規定所致。英國法律規定,所有被追訴者均有權自逮捕時起獲得律師的幫助;例外時,在個案中出于安全詢問之目的可以延遲獲得法律幫助的時間*Ibrahim and Others v.the United Kingdom, nos.50541/08, 50571/08, 50573/08 and 40351/09, 16 December 2014, §199.。

第二,限制僅限于有正當理由的例外場合。限制獲得律師幫助權將影響《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所保障的權利“實際且有效”的實現,非存在明顯迫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對該權利進行限制。歐洲各國所面臨的犯罪形勢和種類不同,各國的具體限制條件也不一樣。何為“迫不得已的理由”,人權法院一直語焉不詳,留待國內立法根據自身國情進行權衡判斷。在一些恐怖主義或黑社會犯罪形勢嚴峻的國家,國內法通常限制涉嫌此類犯罪的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最常見的做法就是延遲首次會見律師的時間。例如,飽受北愛爾蘭問題困擾的英國曾專門立法對相關嫌疑人被逮捕后首次會見律師的時間進行規定。根據英國1987年《北愛爾蘭(緊急狀態)法》第15條(8)款,嫌疑人被逮捕后首次會見律師的時間可以被延遲最長48小時;有合理理由相信會見律師有礙恐怖主義犯罪信息收集或使防止恐怖主義犯罪變得更加困難的,警局中的高級警官(detective superintendent)可以作出延遲嫌疑人會見律師的決定,但必須告知嫌疑人延遲的理由。在2014年的“易卜拉欣訴英國案”的判決中,人權法院結合案情對“迫不得已的理由”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和闡述。該案中,人權法院認為進一步炸彈襲擊的危險“例外地”對公共安全造成了嚴重且緊迫的威脅,并認為該威脅構成使臨時延遲申訴人獲得律師幫助權正當化的“迫不得已的理由”,還認為警方所持的“律師的幫助可能導致其他嫌疑人聞風而逃”的觀點是可以理解的。

第三,即使例外地限制了獲得律師幫助權,也不得損害程序整體的公正性。盡管無法窮舉“迫不得已的理由”,人權法院也通過判例劃定了一條底線,即個案中判斷的關鍵是從程序整體的角度看審判的公正性是否受損;對獲得律師幫助權的限制不能不當損害《歐洲人權公約》第6條項下被追訴者的各項權利*Salduz v.Turkey[GC], no.36391/02, 27 November 2008, §55.。對于偵查初期或被追訴者人身自由被剝奪之初,偵查當局能否以“便利偵查”“防止犯罪”等理由剝奪其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人權法院從未正面肯定;但在判決中明確指出:原則上,將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之前向警察作出的有罪供述用于定罪,會導致辯護權遭受無法挽回的損害。而在審查國內法院采信未獲得律師幫助前所作陳述是否侵害公正審判權時,人權法院會審查:(1)國內立法的規定及其所包含的保障措施;(2)證據的質量,包括影響證據可靠性和準確性的獲得該證據的環境條件,訊問中的不當行為,尤其是脅迫或者虐待,以及嫌疑人自身的缺陷是人權法院關注的焦點;(3)該陳述是否被迅速地撤回,還是始終予以否認,特別是在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以后;(4)刑事程序中的保障措施,特別是申訴人是否有機會對證據的真實性提出質疑,以及反對使用該證據;(5)案件中其他證據的質量和強度*Ibrahim and Others v.the United Kingdom, nos.50541/08, 50571/08, 50573/08 and 40351/09, 16 December 2014, §196.。

三、獲得律師幫助權在歐洲人權法中的發展

(一)歐洲多國法律修改概況

《歐洲人權公約》的締約國通過修改立法,或直接宣布某判決對本國具有約束力,使國內司法實踐符合公約及人權法院判例法的要求。例如,受“沙多茲訴土耳其案”的影響,土耳其修改了國內立法,規定所有被拘禁的人自被警察拘留時起享有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涉嫌恐怖主義犯罪的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可延遲至檢察官簽發拘捕命令后24小時,在此期間,不得訊問嫌疑人。又如在比利時,審前階段嫌疑人的辯護權原本存在嚴重缺陷:在被正式指控前,不告知嫌疑人所涉犯罪性質及包括保持沉默權在內的訴訟權利;偵查法官或警察訊問期間,嫌疑人無權獲得律師代理;在逮捕和法官作出審前羈押命令之前的24小時內,嫌疑人無法聯系律師[6]。2011年3月,比利時參議院以35票贊成、16票棄權以及5票反對通過了一項法案,該法案明確了“沙多茲訴土耳其案”判決確立的規則在比利時同樣適用,以加強對被追訴者訴訟權利的保護,嫌疑人自刑事程序啟動時起享有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Le Sénat adopte la loi Salduz: les droits du justiciable renforcés[N/OL].2011-03-03[2016-06-28].http://www.rtbf.be/info/belgique/detail_le-senat-adopte-la-loi-salduz-les-droits-dujusticiable-renforces?id=5714303.。 2011年4月14日,法國第2011-392號有關刑事拘留的法律改革出臺。新法規定,第一次訊問應當在律師在場的情況下進行;律師可以隨時到場,即使在遲到的情況下,律師仍可在到場后參與到訊問之中;律師參與訊問或對質后,均可向當事人、司法警官甚至對質人提問,還可以將意見以書面形式提出并附于訴訟案卷內。為保障律師能夠對被拘留的人提供真正切實可行的幫助,法律規定,被拘留者與律師首次交談的時間為30分鐘,在延長拘留的情況下,可以重新計時30分鐘;為了保證盡可能獲取完整的信息,律師可以查閱有關采取刑事拘留措施的通知及對相關權利進行告知的筆錄,也可以查閱有關的醫療證明和聽證筆錄[7]。

(二)歐盟法律的繼承與發展

近年來,歐洲聯盟在人權領域的發展令人矚目。歐盟28個成員國均為《歐洲人權公約》締約國,《歐洲聯盟基本權利憲章》(以下簡稱《憲章》)明確指出基本權利包含但不限于《歐洲人權公約》所確立的權利和自由;源于《歐洲人權公約》的權利,其含義和范圍與《歐洲人權公約》及人權法院的判例法規定相同,但不妨礙歐盟采取更為廣泛的保障*Charter of Fundamental Rights of the European Union, Article 53 § 3.。 2010年,歐盟委員會制定了一份《有效實施歐盟基本權利憲章的戰略》*European Commission.The Strategy for the 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the Charter of Fundamental Rights by the European Union.Burssels, 19.10.2010.COM (2010)573/4.,要求《憲章》規定的基本權利和原則在歐盟立法和各國國內法實施的每一個階段中均要得到遵守。為了加強對刑事訴訟中嫌疑人或被告人的程序權利的特殊保護,歐盟理事會于2009年11月30日公布了一份《關于強化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訴訟權利的路線圖的決議》*The 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Resolution of the Council of 30 November 2009 on Roadmap for Strengthening Procedural Rights of Suspected or Accused Persons in Criminal Proceedings, 2009/C 295/01、.。該決議將包括獲得法律意見和法律援助在內的6項權利作為歐盟未來在此領域需要著重解決的問題;并聲明所列權利的順序僅起到指示作用,路線圖將作為一個整體來運行,只有當它所有的組成部分都得到有效實施時,其所帶來的利益才能充分展現*Directive 2013/48/EU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22 October 2013 on the right of access to a lawyer in criminal proceedings and in European arrest warrant proceedings, and on the right to have a third party informed upon deprivation of liberty and to communicate with third persons and with consular authorities while deprived of liberty, §9.。事實上,歐盟的確按照“路線圖”計劃在一步步保障刑事程序中被追訴者的權利。

作為被追訴者權利保障的里程碑,2013年10月22日,歐洲議會和理事會通過了一項《關于在刑事訴訟和歐洲逮捕令程序中的律師幫助權、被剝奪自由時通知并與第三人進行交流的權利以及在被剝奪自由期間與領事機構交流的權利的指令》(以下簡稱《指令》)*DIRECTIVE 2013/48/EU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n the right of access to a lawyer in criminal proceedings and in European arrest warrant proceedings, and on the right to have a third party informed upon deprivation of liberty and to communicate with third persons and with consular authorities while deprived of liberty。《指令》適用于普通國內刑事程序和“歐洲逮捕令”程序,并通過六大措施保障權利得以實現。《指令》以《歐洲人權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等國際條約中關于公正審判權的規定為基礎,綜合吸收了歐洲人權法院近年來相關判例的精神內涵,要求歐盟各國在2016年11月27日前在各自的國內法中對包括獲得律師幫助權在內的3項訴訟權利予以統一保護。《指令》的主要內容有:

第一,各國法律關于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的規定能夠使其實際且有效地行使辯護權。除了明確“嫌疑人或被告人應當毫不遲延地獲得律師幫助”的原則外,《指令》還列舉了4個時間點,被追訴者有權自最早的時間點起獲得律師的幫助,包括:(1)在接受警察或其他執法、司法官員訊問前;(2)在偵查機關或其他有偵查權的機構根據《指令》第3款(3)項規定實施偵查或其他取證行為時;(3)被剝奪人身自由時(毫不遲延地);(4)受到有刑事案件管轄權的法院傳喚的,在出庭前的適當時間內。

第二,獲得律師幫助權的內容包括:(1)被追訴者有權私下會見律師,并充分交流;(2)各國應確保訊問時有律師在場,且律師能根據國內法的程序規定有效參與;(3)如國內法要求被追訴者參與列隊辨認、對質、犯罪現場重建等活動,律師也應當在場。

第三,在特殊情況下,可以克減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克減必須屬于《指令》列明的3種情況之一,且必須符合比例原則,時間上也受到嚴格的限制,不得將涉嫌犯罪的類型或嚴重性作為決定是否克減的唯一根據,也不得損害刑事程序整體的公正性。克減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權的決定只能經司法機關逐案審查后通過附具適當理由的方式作出;其他機構作出的克減決定,必須能夠接受司法審查。

第四,被追訴者可以放棄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主管當局應當以清晰、簡潔且能夠被被追訴者理解的語言告知權利內容及放棄可能產生的后果,確保放棄出于被追訴者的自愿;放棄可以通過書面或口頭的方式進行,且應當被記錄在案。這種放棄是可以撤銷的,在之后刑事程序的任何時間,被追訴者都可以要求重新獲得律師的幫助,并立即生效。

四、歐洲人權法中獲得律師幫助權的評述

如前文所述,在《歐洲人權公約》及人權法院判例構筑的權利框架下,偵查初期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權利的保障日益完善。與廣為人知的美式“米蘭達規則”以及適用范圍更廣的聯合國人權規則相比,這套“歐洲標準”具有自己的特點。

(一)重視權利的實質有效性

“米蘭達規則”源于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中的“不得強迫自證其罪”條款,由于直接判斷被追訴者的供述是否出于“自由和自愿”較為困難,該規則對供述自愿性的判斷提供了一個相對客觀的標準。警方的“羈押性訊問”被推定帶有強制性,此種狀態下獲取的有罪供述天然地不具有自愿性,除非警方提供了足以防止被追訴者被迫認罪的其他程序保障。

歐洲人權法中的獲得律師幫助權在保障被追訴者訴訟權利方面更具綜合性。首先,人權法院在個案審查中堅持從程序整體的角度對刑事程序的公正性作出判斷。判斷標準并非某單一因素,法官需要權衡個案具體情況進行比較、論證。將獲得律師幫助權與沉默權、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相聯系,作為公正審判的判斷標準。人權法院認為被警察拘捕的人享有3項獨立的權利,即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保持沉默權以及訊問時獲得律師的幫助權,對其中一項權利的放棄并不影響另外兩項;這些權利之間具有互補性,尤其是在沒有事先告知他們有權保持沉默的情況下,被追訴者有權自被警察拘捕時起獲得律師的幫助*Navone and Others v.Monaco, no.62880/11, 62892/11, 62899/11, 24 octobre 2013, §74.Brusco v.France, no.1466/07, 14 octobre 2010, § 54.。已經告知陳述可能用作不利證據,嫌疑人仍自愿向警察供述的,如果嫌疑人對保持沉默的權利沒有清楚的認識,而且決定是在沒有獲得律師幫助的情形下作出的,該“自愿供述”就不能被認為是充分知情的選擇*Navone and Others v.Monaco, no.62880/11, 62892/11, 62899/11, 24 octobre 2013, §74.Stojkovic v.France and Belgium, no.25303/08, 27 octobre 2011, § 54.。

其次,被追訴者權利的保障并不僅限于“告知”,而更看重這些權利是否能被恰當地理解和實際享有。在眾多被認為是違反《歐洲人權公約》的判例中,被追訴者大多都在被拘捕時得到了明確的權利告知,甚至有簽名確認的權利清單佐證。人權法院認為單純的警告甚至書面的權利告知都不足以切實保障被追訴者的訴訟權利。即使是通過書面方式明確放棄相關權利,也有可能是公權力當局采取強制手段的結果。為保障被追訴者在偵查階段,特別是在偵查訊問初期放棄獲得律師幫助的決定是在明知與明智的情況下作出的,必須有證據表明他已經合理地預見到該行為的后果*Talat Tun? v.Turkey, no.32432/96, 27 March 2007, § 59.。不能僅根據被追訴者在知曉相關權利后回答了警察的提問而認定其有效地放棄了自己的權利。被追訴者一旦提出律師參與訊問的要求,在律師到場前他不再是訊問的對象,除非他本人向警察或檢察官提出進一步交流的請求*Pishchalnikov v.Russia, no.7025/04, 24 September 2009, §79.。可見,唯有被追訴者在偵查初期及時聯系律師,不受限制地咨詢律師得到法律建議,才能保障放棄沉默權或律師辯護的選擇是明知與明智的,進而保障與辯護密切相關的各項訴訟權利。

(二)更能兼顧不同國內法的規定

以《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為核心的國際人權法框架深受美國法律體系的影響,幾乎完全引用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的原文來表述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英美法中的“testify”和“witness”具有特定含義,與被告人和證人的地位有關。被告人有保持沉默的權利,若要在法庭上陳述就必須宣誓并在證人席上接受控辯雙方的交叉詢問。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中“不作為對自己不利的證人”的規定可使被追訴者免于陷入偽證、藐視法庭及自我入罪的“三難處境”,但這點無法套用到歐陸法系諸國的刑事訴訟,《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并未充分注意到這個構造差異[4]43。歐洲人權法院將有無律師提供的實質性幫助作為被追訴者是否受到不當強制的判斷標準,進一步審查偵查初期被追訴者的沉默權及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是否遭受侵犯。由于《歐洲人權公約》并沒有關于沉默權和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的原文表述,人權法院恰好能對此進行“自主性”解釋,從而跳出對“testify”或“witness”等概念的狹義理解,避免了將不被強迫自證其罪誤解為只是不得被強迫作出不利的口供或自白,打消了法院排除未獲得律師幫助期間所獲實物證據的顧慮,從程序整體是否滿足公正性要求的角度,審查公約的目的是否能夠實現。

歐洲各國國內法關于證據能力及證明力的規定各不相同。人權法院的判例要得到普遍適用,就不能對證據的可采性等問題發表意見。證據的可采性是國內法首先要考慮的問題*Schenk v.Switzerland, no.10862/84, 12 July 1988, §45-46.,人權法院的職責是判斷包括證據收集方式在內的程序整體是否公正*Khan v.the United Kingdom, no.35394/97, 12 May 2000, §34.P.G.and J.H.v.the United Kingdom, no.44787/98, 25 September 2001, §76.Allan v.the United Kingdom, no.48539/99, 5 November 2002, §42.。通過對偵查階段被追訴者獲得律師幫助情況的審查,人權法院對《歐洲人權公約》在各締約國的實施情況作出判斷,將統一的判斷標準適用于各個締約國。可見,人權法院的裁判不止是國際間共同承認的人權或法治的“最低標準”,也不是各國國內法交集的“最小公分母”;人權法院在《公約》的基礎上對歐洲各國國內法的相關方面進行整合,通過自己判例的影響力,發展出一套具有自主性及拘束力的人權及法治國際標準。

五、結語

2012年我國《刑事訴訟法》修訂從具體制度上保障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得公正審判的權利。在證據制度中,增加了“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的原則規定;在辯護制度方面,明確了偵查階段律師的辯護人地位,將犯罪嫌疑人委托辯護人的時間提前到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偵查機關對此有告知義務;法律原則性、概括性的規定仍然需要細化和落實。例如,法律僅規定了委托辯護人的時間,而犯罪嫌疑人最早能于何時見到辯護人,并得到其所提供的法律意見和有效幫助在立法上仍是未知數。實踐中,偵查機關雖然在訊問開始時或采取強制措施時告知犯罪嫌疑人所享有的訴訟權利,并且記入筆錄甚至采用書面方式進行告知,但犯罪嫌疑人在首次被訊問前會見和咨詢律師并得到幫助的情況極其少見。結合刑訴法及相關解釋關于律師會見的規定來看,律師在偵查階段會見犯罪嫌疑人的地點均為看守所,犯罪嫌疑人已經歷了若干次訊問,有罪供述可能早已作出,律師辯護的效果大打折扣。在當前的刑事證據制度中,被告人在偵查階段所作有罪供述對定罪量刑具有重大影響;在事先沒有得到法律咨詢、訊問時不允許律師在場的情況下,很難保證被告人在偵查階段所作的有罪供述是明知且自愿的。

2014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為了“讓人民群眾在每個執法活動和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有必要強化訴訟過程中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的知情權、辯護辯論權等制度保障。在偵查階段,特別是在偵查初期的警察訊問中犯罪嫌疑人是否能夠獲得律師的幫助關系到多項訴訟權利的保障與實現。讓犯罪嫌疑人充分理解其享有的訴訟權利,特別是沉默權的含義以及行使該權利的后果,指導犯罪嫌疑人回答警察的提問,以及對警察的訊問活動進行監督,防止出現不應有的強制,使嫌疑人能夠真正充分自由地陳述案情或者回答提問也是偵查階段獲得律師幫助的重要意義[8]。在立法已明確規定犯罪嫌疑人委托律師辯護、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后,保障犯罪嫌疑人實際且有效地享有該權利也許是下一步發展的重點。委托律師與實際得到律師提供的幫助是有聯系但含義不同的兩個方面。我國雖無判例法傳統,但長久以來公安司法機關有解釋、細化法律的經驗。目前,不論是辯護與代理的規定,還是訊問犯罪嫌疑人的條款,關于犯罪嫌疑人被剝奪或限制人身自由后首次會見律師、獲得律師幫助的時間、律師提供幫助的方式、未獲得律師幫助前訊問及所獲供述的效力等問題均是空白,如能借鑒國際先進法治理念,通過進一步細化解釋的方式予以彌補,對推動我國刑事法治的發展無疑具有重大意義。

[1] 張吉喜.公正審判權引論[J].河北法學,2013(12):2-11.

[2] STEPHEN C.Thaman.Constitutional rights in the balance:modern exclusionary rules and the toleration of police lawlessness in the search for truth [J].University of Toronto Law Journal,2011,61:691-735.

[3] 尹曉紅.獲得有效辯護是獲得辯護權的核心——對憲法第125條獲得辯護條款的法解釋[J].河北法學,2013(5):101-106.

[4] 林鈺雄.論不自證己罪原則——歐洲法整合趨勢及我國法發展之評析[J].臺大法學論叢,2015,35(2):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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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孫長永.沉默權制度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116.

(責任編輯 馮 軍)

Access to a Lawyer in the Early Stage of the Investigation:Based on the Case Law of the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

WU Xiaolin

(School of Law,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0031, China)

Access to a lawyer is considered to be one of the fundamental rights to make the fair trial come true. The ECHR has created a system of rules about access to a lawyer through judgments based on theEuropeanConventionfortheProtectionofHumanRightsandFundamentalFreedoms. On account of the importance of the investigation stage for the preparation of the criminal proceedings, the accused should have access to a lawyer since the beginning of first interrogation or the time of deprivation of liberty, unless it is demonstrated in the light of the particular circumstances of each case that there are compelling reasons to restrict this right. As to the whole criminal procedure, the restriction shall not prejudice the purpose of the fair trial. The case-law of ECHR is comprehensive and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substantive validity of rights. And it can take into account the provisions of different domestic laws. In the context of a comprehensive push for the rule of law, we should learn from its advanced experience, combined with our actual situation, to refine and implement the legal requirements for the suspect, the defendant to obtain a lawyer’s help.

access to a lawyer; fair trial; protection of human rights; right to defense

2017-04-30 基金項目:西南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重點項目“刑事拘留制度實證研究”(2013XZYJS003)

武小琳(1985—),女,四川樂山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

武小琳.偵查階段初期的獲得律師幫助權——基于歐洲人權法院判例的研究[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7(8):100-108.

format:WU Xiaolin.Access to a Lawyer in the Early Stage of the Investigation:Based on the Case Law of the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8):100-108.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8.014

D925.2

A

1674-8425(2017)08-01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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