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
——基于河北省地下水超采區的實地調研

李 穎，孔德帥，吳 樂，靳樂山

(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北京 100193)

中國是一個水資源短缺的國家，而農業是用水第一大戶，也是節水潛力所在。長期以來，我國農業水價形成機制不健全，價格水平總體偏低，無法有效反映水資源的稀缺程度和生態環境成本。為了促進農業節水和農業可持續發展，農業水價綜合改革至關重要。2016年1月27日，第十八份中央1號文件指出要“穩步推進農業水價綜合改革，實行農業用水總量控制和定額管理，合理確定農業水價，建立節水獎勵和精準補貼機制，提高農業用水效率”[1]。2016年1月29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進農業水價綜合改革的意見》，明確指出要“用10 a左右時間，建立健全合理反映供水成本、有利于節水和農田水利機制創新、有利于節水和農田水利體制機制創新、與投融資體制相適應的農業水價形成機制”[2]。

河北省是我國 13個糧食主產省之一，但同時河北省也是典型的資源型缺水省份，人均水資源僅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7。由于農業用水需求量較大，目前河北省的農業用水基本上能夠占到社會總用水量的70%。為了保障糧食增產和農民增收，不得不大量超采地下水進行農業灌溉，全省80%以上的農田是井灌區。由于長時間超采地下水，華北地區或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水“漏斗區”[3]。面對嚴峻的地下水超采形勢，河北省從2014年開始實施地下水綜合治理試點工作，農業水價改革就是當中的重要措施之一。2014年8月5日，為建立符合市場導向的水價形成機制，促進農業節約用水，河北省各部門聯合印發《河北省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試點區農業水價綜合改革意見》[4]，《意見》介紹了桃城區、張北縣 、成安縣以及石津灌區4種成功的水價改革模式。2015年10月19日，河北省在《農業水價改革及獎補辦法》中制定了 “一提一補 ”、“超用加價”農業水價改革及獎補辦法[5]。

提高農業灌溉水費是農業水價改革中的重要部分，是調整農民灌溉行為的重要經濟手段。河北省農業水價改革尚處于試點狀態，如何有效地利用價格杠桿達到壓采地下水的目的需要在理論和實踐中得到雙重印證。而農民用水戶是農業水價改革政策的直接承受主體，因此研究提高農業水價對于農民決策的影響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1 國內外研究現狀

提高農業用水價格是否能達到節約用水的效果的關鍵在于農業用水的需求價格彈性大小。國外研究顯示，水的需求彈性隨著價格水平的變化而不同，農業用水只在一定的價格區間內具有彈性。當水價低于這一區間時，農業用水的需求彈性幾乎為零；當水價處于這一區間時，用水需求彈性較大，水價上升將使農民減少對水的需求；但當水價超過這一區間時，水的需求對價格變化又缺乏彈性[6，7]。國內研究中，劉瑩也得出基本一致的結論[8]。

因此，農業水價政策在一定范圍內無法取得顯著的節水效果，現階段中國農業用水價格偏低，此價格是否處在缺乏彈性的范圍內尚不能確定。學術界對于中國現階段調整水價能否對農戶的用水行為構成約束尚存爭議。許多學者定量確定了中國的農業需水價格彈性，并指出提高農業水價對需水量有明顯的抑制作用[9-11]。另有研究顯示，農業水價改革不僅能顯著影響農戶灌溉決策行為，還能有效促進應用及推廣農業節水技術[12]。牛坤玉探討了農業水價政策發揮作用的有效范圍，以及在不同價格水平下農戶采取的不同的應對行為[13]。也有學者認為我國的農業用水需求價格彈性很小，較低的灌溉水價使得農民對水價并不敏感，因此農業水價調整對需水量的抑制效果并不顯著，無法達到節約用水的目的[14-16]。內蒙古河套灌區的調研結果顯示如果水價上漲只有25.64 %的農戶選擇減少用水量，72.80 %的農戶不會改變用水量[17]。

影響因素分析方面，目前很多學者研究了農戶采用節水灌溉技術意愿以及影響因素分析[17-19]。劉紅梅指出缺水程度、農戶教育程度、農戶談論節水灌溉技術頻率、耕地面積、農戶處理剩余水的權利、政府資金扶持力度等對農戶采用節水灌溉技術有顯著的正向作用[20]。郭雅楠對河北省衡水市桃城區影響農戶參與農業節水意愿的因素研究顯示，農戶是否務農、勞動力數量、家庭耕地面積、風險偏好、村社設施狀況和工程信息宣傳對農戶參與農業節水的意愿具有顯著影響[21]。現有文獻缺少對于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民的節水意愿及其影響因素研究。本文試通過調查河北省地下水超采嚴重地區的農戶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的節水意愿，分析影響農民節水意愿的主要因素，這對于有的放矢地解決影響農民節水意愿的突出問題，更好地在河北超采區制定農業用水價格、實施農業水價改革政策、促進農業節約用水以及達到壓采地下水的目標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和作用。

2 數據來源與樣本特征

本文數據主要來源于課題組 2015年12月在河北省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試點項目區展開的實地調研。課題組選取了衡水市深州市、桃城區，邯鄲市曲周縣以及邢臺市任縣作為樣本縣(市、區)，采用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選取了5個鄉(鎮)的15個樣本村進行隨機抽樣問卷調查，并在每個樣本村都與村領導進行了村級訪談，以了解村莊基本情況。隨后通過隨機抽樣進行問卷調查，每個村隨機調查近30戶農戶，采用調研員與受訪農戶面對面訪談的方式，總共發放問卷413份，獲得有效問卷385份，有效率為93.2%。

受訪者中男性比例較高，年齡主要集中在45歲以上，受教育程度為初中及以下的占到88.56%，家庭規模以3～5人居多。受訪者中來自深州和曲周的農戶較多，分別占總數的43.90%和31.94%。家中有耕地參與休養生息政策的農戶占到了68.83%。針對“您認為普通品種冬小麥春季少灌溉一次，對于小麥產量影響大嗎”一問，有66.76%的農戶認為影響非常大，另外分別有25.45%和7.79%的農戶認為影響較大和較小。只有2.34%的農戶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表1給出了具體的受訪農戶基本特征。

3 研究方法

3.1 交叉分析

交叉分析法是指將兩個或兩個以上具有有限類數目和確定值的變量，按照一定順序對應排列在一張表中，從中分析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本文將利用交叉分析法逐個檢驗影響因子與被解釋變量之問是否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以及確定影響方向，并為二元Logistic模型回歸分析做好鋪墊。

3.2 回歸分析

由于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是由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各因素間很可能會相互影響，因此，運用經濟計量模型把這些因素對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節水意愿的影響程度及其顯著性水平做出進一步的估計是有必要的。

根據河北省超采區的情況，筆者選取了性別x1、年齡x2、受教育程度x3、是否有耕地參加休養生息政策x4、冬小麥春季少灌溉一次對小麥產量的影響x5、是否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x6作為變量。依此確定了如下模型：

表1 受訪農戶基本特征Tab.1 Statistics of farmers' basic characteristics

注：耕地休養生息政策指的是河北省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中調整種植模式、非農作物替代農作物、冬小麥春灌節水等政策。

f=(x1,x2,x3,x4,x5,x6)+v

(1)

式中：v是隨機擾動項，代表無法觀察到的其他影響因素。

y為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y為0-1變量，當農戶回答“是”時取值為1，回答為“否”時取值為0。由于該模型為二元選擇模型，故采用二元Logistic模型進行分析，其模型形式表示如下:

(2)

pi=p(yi=1|x1i,x2i,…,xki)

(3)

式中：pi為已知模型自變量x1,x2,…,xki時事件發生的概率；α和β均為回歸系數。

表2為模型中各影響因素選取的具體變量、主要統計量及效應預期。

表2 模型變量的描述和預期方向Tab.2 The description and expected direction of the variable

4 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的節水意愿及影響因素研究結果

本文關于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節水意愿的問題設計為“假設在現有基礎上，按照0.2 元/m3[約150 元/(hm2·次)]征收農業水費，你是否會減少灌溉次數或灌溉水量”，被調查者須在“是”、“否”之間做出選擇。經過統計，只有25.68%的農戶表示提高水費會減少灌溉用水，其余的75.32%表示不會改變灌溉行為。

4.1 交叉分析結果

表3顯示了各因子與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不同類型農戶節水意愿的交互關系。結果表明：①男性跟女性相比，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節水意愿更強，但結果不顯著；②農戶年齡與節水意愿之間呈正相關，且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農戶年齡越大節水意愿越強；③受教育程度與節水意愿之間呈正相關關系，但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④家中有耕地參與休養生息政策的農戶相對來說節水意愿更強，且結果在5%水平上顯著；⑤農戶對于“冬小麥春灌節水會導致小麥減產”的認知程度與節水意愿呈負相關關系，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農戶認為春灌節水會導致小麥減產的程度越大，節水意愿越低；⑥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的農戶的節水意愿高于沒有接受過培訓的農戶，但結果不顯著，結果可能受到了樣本中接受培訓的農戶數太少的影響。

表3 各因子與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不同類型農戶節水意愿的交互關系Tab.3 Cross-relations between the factors and farmers’ willingness to save water on the assumption that agriculturalwater pricing reform is applied

4.2 回歸分析結果

本文運用SPSS軟件對385個有效樣本進行了二元Logistic模型處理，選用的回歸方法是將所有的變量一次納入到方程。具體的模型估計結果見表4，模型的-2對數似然值為408.195，高度顯著，表明模型的擬合效果良好，應拒絕回歸系數均為0的假設。

表4 二元Logistic模型估計結果Tab.4 Estimated regression result of binary logistic model

注：*、**和***分別表示通過10%、5%和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

年齡對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的影響。年齡與節水意愿呈正相關關系，且通過了5%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表明年紀越大的農戶節水意愿越高。推測原因可能是年長者在經濟方面更加節儉，所以對農業水價的提高會表現得更敏感。

耕地休養生息政策參與情況對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的影響。耕地休養生息政策參與情況在10%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并與節水意愿呈正相關關系，表明有耕地參加休養生息政策的農戶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節水意愿更強。原因可能是存在土地休養生息政策的地區地下水超采形勢更加嚴峻，農戶接受到更多的農業節水宣傳，節水意愿會更加強烈。

冬小麥春灌節水減產程度認知對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的影響。該因素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并且系數符號為負。表明農戶認為春灌節水會導致小麥減產的程度越大，節水意愿越低。可以看出，在目前灌溉技術水平不變的情況下，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較低的重要原因是緣于農戶對糧食產量和經濟效益的考慮。

性別、受教育程度以及是否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這3個因素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其中農業節水培訓因素的結果可能受到樣本中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的農戶太少的影響。

5 結 語

本文通過對河北省超采區385戶農戶的調研結果，運用二元logistic模型實證分析了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耕地休養生息政策參與情況、小麥節水減產程度認知以及是否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這6個因素對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農戶的節水意愿的影響。調查結果顯示75.32%以上的農戶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沒有節水意愿，可能導致的結果是提高水價后，并不能達到節約農業用水的目標，僅僅增加了農民的負擔。計量經濟分析結果表明，年齡越大、家中有耕地參加休養生息政策的農戶，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的節水意愿更強。農戶認為冬小麥春灌節水會導致小麥減產的程度越高，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的節水意愿越弱。性別、受教育程度以及是否接受過農業節水培訓這3個因素對農戶在農業水價改革情景中的節水意愿的影響不顯著。

根據前文的實證分析結果，本文得出如下政策含義：第一，針對農民普遍對于“減少灌溉會導致減產”的認知，需要加強推廣農作物抗旱育種技術以及促進田間灌溉技術升級，消除農民的顧慮，達到節約用水、地下水壓采的目標。第二，需要加強農業節水宣傳和培訓，提高農民對節約用水的意義與作用的認識。第三，設計并實施系統的、綜合的農業水價改革政策，獎補結合，在保障農民福利的前提下達成節水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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