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新崛起的明星城市拔節成長,悵然滑落的省會便被推上了尷尬的排行榜,當一些新興中心城市憑借市場和資源“自摸”超越省會,發展落差引發的思考,對中國城市建設蘊涵著多層面的意義。
省城尷尬與城市PK
“或許全世界都找不到像石家莊這般迷戀省會的地方:電視上說省會下午有輕微的浮塵,報紙上說省會又失蹤了一只小貓,廣播里說省會某某大街正在堵車,警車上的‘省會 110光彩奪目。要是不天天提醒,省內的城市們誰還承認河北這個名義上的老大?”
——這是《中國城市的十大情結》中的一段話。在這篇文章中,石家莊的省會情結恰恰凸顯出了這座省會城市的尷尬。1968年2月,河北省會從保定遷往石家莊,但近半個世紀以來,作為最年輕的省會城市,石家莊經濟總量沒有唐山強,民富程度遠比廊坊差,歷史文化被保定邯鄲吊打,存在感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河北以及省會所處的地理位置也許就注定了她的命運,京津冀原本同屬一個行政區劃,在空間上毗鄰,在文化上相容,在經濟上有密不可分的聯系。但由于行政區劃的限制,三地在資源富集能力以及對其他區域的影響力等方面都有顯著差異。
河北在形成聚合整合優勢方面一直較弱,中國城市化進程進入發展快車道后,京津大都市迅速膨脹,位于冀中南地區的石家莊雖然是河北省行政中心,但只能輻射河北南部,并不能發揮區域經濟中心的作用。
有人斷定說,如果進行一次“中國省會尷尬榜”的評選,石家莊肯定會名列榜首。與石家莊具有同樣遭遇的,不止一個。
比如地處閩江口的福建省會福州。1980年10月,國務院批準廈門成立經濟特區,此后的30多年間,廈門經濟以驚人的速度發展,成為閩南人心中的海上花園和生活天堂。據說一位福州人到上海出差坐出租車時自我介紹說:“是從福建福州來的。”司機師傅說道:“我知道,就是省會在廈門的那個福建吧。”
還有江蘇,蘇州經濟領先南京也不是三年五年的事了。當南京提出“趕蘇州”這3個字時,這個省會城市已經無比尷尬了。廣州也同樣存在著這種危機感。“在珠三角區域中,一邊是深圳、香港,一邊是廣州、佛山,有沒有意識到我們面臨的危機:如果稍不注意,人家就取代你了,中心就不在你這里了。”廣州某市委領導曾發出這樣的感嘆。與之相應的是2015年的一個數據,預算收入最高的省會及計劃單列市中,深圳以2727億元排名第一,廣州一般預算收入僅為深圳的一半。
巴山蜀水雙城記
中國城市里有很多對“歡喜冤家”,成都和重慶便是典型的一對。同是西南兩顆唇齒相依的明珠,成渝這對巴山蜀水的雙子城之間的明爭暗斗,多年來從未停止過。
秦時云,“巴人出將,蜀人出相”,不同的地理環境和氣候資源稟賦造就了兩座城市不同的生產方式、生活習慣以及文化氣質。近年來,為爭當“西南老大”,成渝爭斗是全方位的:角力西部物流中心、爭鋒西部金融中心、布局相同的機械工業藍圖,甚至為外國領事機構的落戶暗中使勁……
2003年6月,專家學者首次提出“西三角”經濟區的概念,重慶立即出臺規劃,宣稱自己將成為“西三角”的中心;成都則喊出了中國“第四城”口號,并在中央發出西部大開發的號召之后,第一個提出了要做西部開發的一個支點的構想。
究竟是什么因素和力量引發了成渝紛爭?四川省社科院原副院長林凌稱是“歷史的積怨”。重慶歷史上曾經有過三次直轄,分別是在秦朝、抗戰時期和解放初期。鄧小平1980年代初期就有設立重慶直轄市的想法,希望以此推動巴蜀地區的平衡發展。坊間流傳著“重慶掙錢,成都花錢”的怨言,成渝兩地矛盾由此突出。
盡管成渝兩城紛爭不斷,但早在重慶直轄之際,兩地高層和學者一致的看法是:成渝兩地從產業結構來看更多的是互補。2007年,重慶和四川簽署共建成渝經濟區協議,實施重慶、成都“雙核”戰略。這之后,重慶再次獲得重大發展機遇期:先是成為“政治局委員級別”的城市,然后“兩江新區”成為國家級新區,獲得中央財政的大力支持,帶來了城市資金總量的爆發式增長,增速甚至遠遠超過北京上海。
在重慶成為舞臺焦點的時候,成都一直像溫吞水,不溫不火。然而在重慶最風光的時期,成都竟然彎道超車,借助經濟大省省會及西南片區中心的資源優勢,從2008年起資金總量一躍超過重慶,并連續6年走在前面,成為僅次于北上深廣的第五大城市。
2016年4月,國務院網站正式發布國務院關于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的批復,一石激起千層浪。
規劃強調“形成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同發展格局”,是希望成渝城市群在未來可以解決發展的“啞鈴形”結構:成都和重慶在整個城市群中GDP比重過大,擠壓了其他中小城市的發展空間。
新興城市市場“自摸”背后
在區域發展中,我們曾經習慣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省會一城獨大,城市面目雷同;在城市發展中,我們習慣追逐特殊政策,排斥市場規律;看重行政級別,忽視自在活力。但仍有一些城市憑借市場“自摸”成功超越省會。
實事求是地說,這是城市角色定位轉換的一種必然趨勢,特別是以市場為主配置資源的時候。
在河北,首鋼東遷唐山后,河北已經表示:“省會石家莊可以不做全省的經濟中心,唐山市要做經濟領頭羊。”
“實際上,省會就是一個省的行政中心,其他并不是天然賦予的。現在的‘超越省會只不過是還原一種常態,換句話說,除了行政中心之外,其他的什么中心城市地位,完全可以通過城市之間的競爭來取得。”中國社會科學院財貿所劉彥平博士這樣分析。
有的學者認為,在計劃經濟時代,對城市化的理解簡單化,走了一條“建制型”城市化的道路。城市只作為政治中心和工業基地來發展,這種城市空間布局的誤區,一直沒有徹底擺脫。
的確,“還原常態”四個字,不僅對省會城市、新崛起的明星城市,都蘊涵著多層面的意義。
誠然,沒有更高一級行政動力的城市,能更好地順應市場的需求,贏得企業家的投票,所以,溫州才成為充滿活力的城市。但不得不正視的是,新興中心城市的發展,一般是得益良好的工業基礎和得天獨厚的地緣因素,以及“計劃單列市”“副省級城市”等名目下的政策與資金支持。也就是說,它們的興起并沒有脫離中國傳統城市發展的老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