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場演出的曖昧關系

關軍

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動詞，來定義那晚與一場奇特演出的關系。觀看？參與？見證？窺視？似乎都不準確，被普遍使用的“浸沉”也不到位。索性這么說吧，在早春的紐約，我《Sleep No More》了。

2011年3月開始的演出，預期兩個月，卻一直火爆到現在。它儼然成了百老匯之外的經典——對戲劇的經典顛覆。

Chelsea是曼哈頓的一片街區，舊時留下的廠房與倉庫，被改造成數不清的畫廊，有點像北京的798。整個下午，我在畫廊間進進出出，感受著當代藝術的氣息，它如同前菜，呼應著當晚更獨特的觀劇之旅。

McKittrick Hotel就在Chelsea，五層，也是倉庫改建的，波西米亞風格。邁過那道僅容一人的小門，就進入了暗黑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處于可視的最低限度。現在，戴上灰白色的鬼魅面具，隨意選擇你的線路吧，在此后的三小時里，你選擇在哪個時段出現在哪個樓層、哪個房間，決定了你將看到怎樣的場景。

我最先到達的樓層，有的場景像兒童病房，有的是墳地，背景音樂像幽靈一般低回，幾百名觀劇者有些茫然，有的人在擺弄房間里的道具，其中的書信等物件據說與故事的線索有關。

《Sleep No More》脫胎于莎翁名劇《麥克白》，事先了解一下劇情當然好，不過意義也不大，即使你看過五遍、十遍，也未必能拼貼出完整的故事。我很清楚，這樣的演出不必在乎劇情，更重要的是去體驗它帶來的感官的、情緒的刺激。

有一個場景，擺放著若干個浴缸，一束光的照射下，全身赤裸的女子蜷縮在水里，無聲地啜泣著，周圍是二十多名戴著面具的觀者。哀傷的女人最后伸出手，一位觀者拉了她一把，女子起身穿上衣褲，急匆匆跑向別處，身后一群觀者爭先恐后地追上去……

在幽暗的樓梯間，不時有演員急火火地上樓或下樓，身后一長溜兒的面具，場面頗為詭異。

連續瘋跑三小時是難以想象的，你也可以在客房床上躺一會兒，或打開抽屜翻看主人的通信，要么就在迷宮里發個漫長的呆。

大約半小時過去，我正在一間帶有浴缸的大臥室里閑逛，大戲來了——一個滿手是血的男子沖進來（他就是男主角麥克白），脫得一絲不掛，在浴缸里擦洗傷口，水染成了淺紅色。妻子走過來，伸手相幫，并做出愛撫動作。再接著，兩人發生爭執，沒有臺詞，都是以激烈的舞蹈語言來表現，男女主角不斷把對方甩到墻壁上、床上，力道剛勁，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真切得讓我呼吸都急促起來。爭斗不斷轉移著場景，相距一米的前排觀者時常要慌忙避讓。

無須諱言的是，幾場近在咫尺的全裸演出，對我有著巨大的沖擊力。男女演員就那么旁若無人地在眼前脫衣、穿衣、親昵，把現場感推進到了無以復加的體驗層級。后來聽說，《Sleep No More》也被引入到上海，只是演員穿上了肉色內衣。好吧，還能怎樣？

最后的戲，大多數演員回到底層的大廳，大段的舞蹈之后，麥克白被施以絞刑，高高吊起在觀者的頭頂。

攻略上說，四樓的戲份相對更刺激。我完全昏了頭，多數時候不清楚身在幾層，也沒有主動去追蹤任何一個角色。不過，那么多見所未見的表演，我沒有錯過，運氣應該還算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