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
行務(下)
匯兌業務也不可忽視。“自上海淪為孤島,交通阻塞,環境日非,銀行業務,頓形狹窄。在此特殊環境之下,國內匯兌業務,似乎還不失為一種穩妥靈活的生意。”因為上海原是全國金融的總樞紐,現在雖然已淪為孤島,但事實上還有南北洋航線可通,對于各地匯兌,仍有相當的關系,“只要動動腦筋,隨時同內地分支行處互通聲氣,取得密切的連(聯)絡,要在國內匯兌方面占一點利,實在并不難。”
經租業務,雖不是銀行業務的主要部分,但是有關民生“住”的問題,所以也不可忽視。從經租業務上,亦不難看出當時社會的一鱗半爪。以上海為例,租界是上海的一個“特殊區域”,住著東西各國不同色調的不同人種,受著不同國家的不同法律所支配。英國房客欠了租,要到“英公堂”去起訴;美國房客欠了租,要到美國領事館去請“法辦”。1930年以后,地產“景氣”逆轉,房租普遍下落,空屋日增,法院中“欠租”案件層層堆積。“七七事變”發生后,在上海,一般有錢的人從虹口、南市以及上海的四郊,拼命往租界里逃,形成租界房子的暫時“景氣”。
抗戰全面發動以來,欠租問題一天嚴重一天,成為當時一般經營房地產業者日夜焦心而難以適當解決的問題。地價慘跌與房租銳減,直接或間接使金融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僅就該行信托部經租處的數據看,全部房產的租戶1938年初約有700戶以上(已淪入戰區者不計),每月房租的收入(以全部收到計),在“八一三”以前,共有9萬余元,“八一三”之后,淪入戰區的房產不少,然亦有6萬余元。但是1937年全部積欠租金約有12萬余元(淪入戰區者不計),因積欠租金而致雙方涉訟法院的案件,僅以1937年下半年而論,就有八九十件之多,至于其他來行自行“和解”與“情讓”的尚且不算在內。僅就以上粗淺的統計來看,也就不難明白當時上海的欠租問題是如何的嚴重了!
欠租實際涉及許多問題,如房客的取保問題。一般房客的欠租,大多是出于不得已;但是亦有不少“二房東”,往往自己只住鴿籠似的閣樓或亭子間,其余則全部出租給“三房客”。他們一轉手,既可從中取得利益,并且對于自己每月應付的房租,往往以積欠為常事。還有,看門人的管理問題。在上海,普通的管理與清潔等事,大多委諸“看門人”。“那輩看門人,大部出身苦力,知識淺薄,往往難以稱職,而對于社會上看門人的各種陋規,卻相沿成習,因之,每易使房客生厭而起惡劣印象;有時甚至還會曠怠職守而任欠租的房客逃逸。”收租員的職責也相當重大,如何加強對外應付與對內聯絡,以及經租機關的互相聯絡,都是值得研究的問題。
節省開支,是該行在戰時增加收入的一項重要措施。戰時銀行營業艱難,收入毫無把握,而開支方面,卻反增加。如該行總行為了顧客的安全,遷到亞爾培路去辦公,空了自己的房子不住,要拿出幾百塊錢租房,同時一切遷移費、臨時設備費、救國捐款等,支出比平日要增加不少。在這樣情形之下,要求盈余,開源無方,唯一的方法,只有節省一切浮費。有職員即提出,“我以為我們在行服務時,除了不能節省的費用外,應該處處竭力為行方節省。例如我們辦文牘工作的人,至少在紙筆方面,可以略為節省;住在宿舍里的人,晚上早些息(熄)燈,以節省電費,盥洗的時候,少用些水,以節省水費。總之在消費方面,能節省一點,雖然在個人看來,似乎極微,然而我們同人眾多,如果涓滴不費,為數也很可觀,我們萬不能以事小而忽略它。”
1937年10月16日,該行專門制訂了《總行裁減開支補充辦法》,該辦法規定:(一)員生午膳,仍照舊例,規定每人每月六元,由行付賬;倘有膳余,另開膳余戶,收暫存賬。(二)月薪六十元以下之單身行員,得住本行指定之宿舍,練習生須住行。其住宿地點,凡月薪三十一元至六十元各員,住大西路宿舍;月薪十五元至三十元各員及練習生,住總行。練習生免費,行員繳費辦法如左:(1)月薪十五元至四十五元者,月繳三元。(2)月薪四十六元至六十元者,月繳四元。宿舍鋪位有缺額時,應自低級薪水行員起,依次遞補。(三)業務處營業員、信托部收租員,及其他因公出外支領車費者,仍得實報實銷。(四)總行值宿行員,規定三人,由行供給住宿,晚膳自理。(五)總行汽車留存兩輛,一備總經理用,兼充公用,一專備公用。大西路宿舍內電話,自十一月份起拆除,行役酌留一二人。(六)行役伙食,由行供給,規定每人每月六元。
盡管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但該行各分支行處尤其地處租界之內的營業機構,還是想方設法,盡可能保證了正常營業。以該行上海西區支行為例,即可窺見戰時該行業務之一斑。
西區支行的規模不大,但是存放、儲蓄、信托樣樣俱全,營業儲蓄的各種科目,亦應有盡有,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來往的顧主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商號。滬西的商業,大部分不是洋酒、伙食鋪,就是水電行、南貨店等,所以每天早上來存款的多是往來戶,收進的鈔票及外灘零星支票很多,有的是預備抵付已經開出的支票。有些戶頭平常不大支用,往往到了相當數目,支一筆整數,存定期或者特別儲蓄。這種戶頭倒亦不少。
第二類是學校、工廠。西區的學校向來很多,“八一三”后,更如雨后春筍。西區支行的學校存戶本來有好幾個,每年要代收兩期學費,數目亦尚可觀。有幾個學校每個月開出大批支票,發給教職員薪水;他們多是親自來收取,數目都不過三四十元,人數倒亦不少。小學教員的薪水亦很可憐,每天要費七八小時的精神,所得不過如此!這幾個學校還都是上海有名的學校。戰后西區的工廠日多,廠家的往來亦日盛;有些老主顧要求發工錢,有的要兌單鈔票,更有些時候,還有特別要求通融提早開門,代發工資。“因為交情關系,往往亦不得不敷衍幾次。”
第三類是住戶的存戶。這類的主顧,不是顯官富商,就是太太小姐們。這種存戶,尤以特種活期和儲蓄存款為多。“他們來存取款時,有的急如星火,有的喜歡談長說短,不得不相機辦理,妥為應付。”而且這種顧客,多數是相熟的,有些地方往往不能不稍予方便,如取款時不必按照銅牌到付款處按號取款,存款時代他們填寫存款書等;“至于利息的爭多論少,莊票的抵用調現,有時亦不得不斟酌情形,予以變通辦理。”
營業情形可以分成上下午兩段。從早上開門到十點半鐘,各店鋪、廠家都來解活存,收款先生真是忙得不亦樂乎,鈔票、即票、劃頭、匯劃,叫喊之聲,不絕于耳。同時持支票來取款的和儲蓄戶來存款的,亦三五而來,一直到吃午飯為止,活存儲蓄兩個柜臺,一直不大會空。雖然新添了一段柜臺、二個窗洞,但有時候柜臺外仍舊非常擁擠。下午從一點鐘起,又逐漸熱鬧起來,到打烊為止,這個時候,是第三類顧客最活躍的時期,尤以儲蓄方面和開保管箱的顧客最為繁多。這時總行代付外灘及交換所的支票也最忙,活存桌上的電話,一個人只能不停手地埋頭疾書。在這樣緊張的時候,跑進來的顧客,又十之六七是相熟的,不能不隨口敷衍兩句;而且有許多顧客,有的要討論討論存款的種類或方式,有的或許不懂存取款的手續,當然又不得不一一加以詳細說明,所以在支行辦事的同事,應付功夫非常要緊。(作者為廣發銀行上海分行紀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