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蠢問題

張國立

熱戀中的男女為了證明對方對自己的愛，有時會問些蠢問題，最標準的是：“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晚上你選擇跟誰在一起？”是女方發(fā)問，雖沒有指明“誰”的范圍，但天下人都清楚，這里指的是“我”與你媽媽或者你爸爸，若對方離婚且有子女，則包括你兒子、你女兒。

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像“如果我和你媽媽同時落水，你先救誰？”“如果我和你女兒同時看中一個包，而那個包只有一個，你會買了送誰？”（我不買，誰也不送？不行，游戲有其規(guī)則，得順著規(guī)則玩下去，你必須選擇。）“你在國外出差的時候，最想誰？”（天天忙得要命，只想睡覺？同樣，未遵循游戲規(guī)則，討罵。）

認真地講，這個命題的大前提是錯誤的，因為明天不是世界末日，同時沒有人能科學地證實地球有其末日的一天。而且小前提也不嚴謹，誰說今天晚上我不能跟你、跟老媽老爸他們、跟全公司同事、跟公車站等車的人群在一起？不過，我們依然得在這個命題誤謬的習題內認真思考，迅速給出答案。大家知道標準答案，盡管答案經(jīng)常涉嫌說謊，然后安慰自己，反正命題已經(jīng)錯誤，說個謊也無所謂。

結婚后若再出現(xiàn)這個謊言，情況會徹底不同。如果老婆問老公，老公的答案：

1.“跟兒子在一起……”老婆的回應是無言，因為她更愛兒子，要是她面臨同樣答案，可能也選擇兒子。她肚子里發(fā)聲：誰選那個老頭子。

2.“跟女兒在一起……”老婆的回應是“哼哼”，她雖不滿意，不過女兒也是她生的，不便反對。

3.“跟……”停，除了選擇老婆、孩子，絕不能有其他的答案。

這時可以發(fā)現(xiàn)，比起婚前，可以選擇并被接受的答案多出了兒女。

等夫妻50歲再面對同樣的問題，答案更多，只要不提老婆討厭的女同學小蜜，老公嫉恨的肌肉叔，幾乎都能過關。這么說吧，根本沒人有興趣提這種問題─不，也會提，但對象徹底不同。老婆改成對著兒子問：“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晚上你選擇跟誰在一起？”兒子當然想跟女朋友在一起，一如老媽沒嫁之前，對老爸的期待，不過兒子顯然不敢這么回答，只回一句：“媽，你很煩耶?！?/p>

大部分的老爸只敢在女兒7歲以前問她這個問題，女兒當然摟著老爸的脖子說：“當然是爸爸?！敝劣谝慌缘睦蠇?，理也沒理，繼續(xù)看她的韓劇。

一切的蠢問題在兒女長大離開之后消失，尸骨不存。這時的夫妻自然而然地了解，舍他（她）其誰，即使雙方鬧脾氣、吵得四鄰不寧，頂多算是晚年夫妻間的余興游戲。要是這時老婆消化不良、頭痛發(fā)燒，莫名其妙再問：“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晚上你選擇跟誰在一起？”老公連想也不用想馬上回答：“除了你，還能有誰！”（咦，這好像是蘇芮的歌？）

再老一點，老張打電話邀老李出去吃飯，老李這么回答：“來我家吃吧，又衛(wèi)生又不花錢，而且我吃不慣外面又是味精又是大把的鹽?！焙煤煤?，省錢省事，在老李家里吃。老張剛上桌，老李邊東翻西找，邊開口問：“上回我的那瓶酒咧？”當然不是問老張，是問老婆。老婆則忙著炒菜，她也提開嗓子喊：“老李，上回的酒呢，記得拿出來請老張喝?！彼?，去上了歲數(shù)的朋友家吃飯最好提瓶酒當禮物，免得害老夫妻還得分頭在床底、沙發(fā)下找酒。等到了這個光景，找酒成了重頭戲，誰還在乎世界末日何時到來！

男女間如同燉湯，光是材料準備齊全還不夠，得有耐心用小火煨，直到所有食材和水混為一體時，大功告成?；橐鲞@鍋湯，不煨個20年，味道出不來，偏偏香噴噴捧上桌時，男女老了，不能像年輕時喝得見底，一人一小碗，剩下大半鍋明天接著喝。從而由20歲時的“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晚上你選擇跟誰在一起？”進化為每天晚餐時的話題：“明天我們吃什么呀？”

別嫌老夫老妻日子無聊，這叫修成正果。孫悟空年輕時大鬧天宮，一世英雄。到西天取了經(jīng)以后，封了戰(zhàn)斗勝佛，每天該做什么？吳承恩沒寫，不過猜也猜得出來，孫悟空呀，每天吃齋念佛而已。人們夢想的天堂又是什么景象？經(jīng)過人生的考驗，得到進天堂的門票，從此每天在藍天綠草里逛，無風無雨。

對，夫妻倆面對一鍋吃不完的湯，叫天堂！我隔著墻對大吵的鄰居吼：“都在天堂了，你們還不滿意，每天吵什么吵？再吵當心我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