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婷
(中國社會科學院 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北京 100732)
東亞經濟金融合作的回顧和展望
陸 婷
(中國社會科學院 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北京 100732)
東亞經濟金融合作經過近20載的發展和完善,在多邊對話機制、區域金融安全網、金融基礎設施合作、債券市場建設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成果,為推動各國對話合作、促進地區發展繁榮做出了重要貢獻。隨著國際經濟和政治局勢不確定性的增加,東亞國家合作意愿得到進一步加強,“一帶一路”合作倡議有望成為加速東亞經濟金融合作的新引擎。
東亞;金融合作;進展
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的爆發,給東亞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損失。這一重創使它們意識到,在全球化程度不斷加深的過程中,孤立的小型開放經濟體,單單憑借自身的經濟和金融力量,難以抵御國際游資利用其弱點而進行的套利攻擊,且在金融危機的傳導效應下,東亞各國和地區事實上處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只有加強區域內金融與貨幣的協調和合作,憑借東亞各國的整體經濟和金融實力,才能共同抵御金融危機的危害,增強對危機的應對與自救能力,確保東亞地區金融安全。因此,自1997年以來,東亞各國積極推動區域財金合作機制的建設,并在多邊對話機制、區域金融安全網、金融基礎設施合作、債券市場建設等方面取得卓有成效的進展。
東盟10國和中日韓3國(“10+3”)在財政金融領域的合作機制發端于10+3財長會議。1999年3月,在中方倡導和10+3領導人共識基礎上,首次10+3副財長和央行副行長會議在越南河內舉行,會議主旨在于協調各國在重大國際金融和國際經濟問題上的立場和主張。隨后,2000年5月,首屆中日韓與東盟財長會議在泰國清邁舉行,此后每年舉行一次年會,這標志著10+3財金合作機制初步形成。2012年5月起,10+3央行行長開始參與該機制,10+3財長會議正式擴展為10+3財長與央行行長會議。
10+3財長與央行行長會議一般與亞洲開發銀行年會同時召開,每年于5月上旬舉行一次。除東盟10+3國家的財長與央行行長外,亞洲開發銀行行長、東盟與中日韓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AMRO)主任、東盟副秘書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等也會出席會議。會議上,各國財長和央行行長主要就全球和地區經濟的狀況與問題,以及過去一年東亞地區內金融合作的進展情況、今后的問題等事項展開討論,并將其總結為“聯合聲明”發表。
經過10余年的發展,如今的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在10+3聯合主席制度下已逐漸成長為一個完善的體系,除部長級會議外,還下設有一年兩次的副部長級會議,以及旨在對東亞地區內各國經濟運行狀況進行評估和監督的會議——“經濟評估和政策對話” (ERPD:Economic Review and Policy Dialogue),各會議之間分工明確,形成了多層次、多樣化和多渠道的對話機制,有力地推動了經濟金融領域的合作。
亞洲金融危機的教訓之一是東亞必須提升本地區自我救助能力。為此,東亞國家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區域貨幣金融合作。2000年5月,10個成員國以及中日韓3國財長在泰國清邁共同簽署了建立區域性貨幣互換網絡的協議,希望通過10+3經濟體之間的雙邊貨幣互換,幫助成員國解決短期流動性困難。這一安排就是人稱的清邁倡議(Chiang Mai Initiative,CMI),它的提出標志著東亞區域資金救助機制建設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清邁倡議的誕生雖然有助于加強東亞國家對金融危機的抵御能力,但雙邊貨幣互換這一制度安排本身存在著結構松散、不易形成合力等缺陷,阻礙了該倡議對于區域金融安全的積極貢獻。為克服雙邊貨幣互換的內生缺陷,進一步增強區域危機自救能力,2009年12月,10+3財長與央行行長簽署了清邁協議多邊化(Chiang Mai Initiative Multilateralization,CMIM)的框架性協議,在清邁協議的基礎上將原先一系列的雙邊互換協議轉變為一個自我管理的外匯儲備庫,并將儲備資金規模設定為1 200億美元。這個儲備庫主要用來解決區域內部的國際收支問題,通過它來滿足區內經濟體對于短期資金的需求。當協議的參與國出現資金流動性不足時,可參照簽訂的協定,在自身出資額和特定借款乘數范圍內,用本國貨幣與儲備庫中的美元進行互換。
2010年3月24日,清邁協議多邊化機制正式生效。從資金貢獻程度來看,中日韓三國出資80%,東盟十國出資20%。這其中,中國與日本同為最大出資國,各自出資32%,韓國出資16%,東盟十國出資額則從0.03%到3.98%不等。CMIM投票權的設置效仿IMF,分為基本投票權和基于資金貢獻額的投票權,其中,中國與日本各擁有28.41%的投票權,東盟十國的投票權之和則為28.41%。
2012年5月3日,10+3第15次財長與央行行長會議在馬尼拉召開,會議宣布將CMIM的規模由1 200億美元擴大至2 400億美元,同時效仿IMF的預防性和流動性額度,創建CMIM預防性貸款機制,使得亞洲地區金融安全網得到進一步強化。
與此同時,為支持CMIM的執行,10+3不斷完善自己的監督機制。2010年3月,在CMIM生效的基礎上,建立了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ASEAN+3 Macroeconomic Research Office,AMRO),作為東亞地區宏觀經濟監督機構。2011年5月,AMRO以有限公司的形式在新加坡成立。此后,各國積極推動AMRO向國際組織轉型。2014年10月,東盟與中日韓政府完成AMRO協定的簽署,并提交各國國內立法部門批準。2015年12月,AMRO協定達到生效的最低批準要求,2016年2月AMRO協定最終生效,AMRO從有限公司升級為國際組織。東亞自身監督力量的不斷增強,有利于降低對全球監督機制(特別是基金組織)的依賴[1],也有利于更好地分析和監督本區域經濟狀況,為區域金融安全網發揮作用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也折射出亞洲銀行體系的脆弱:一方面,銀行融資的期限結構普遍較短,東亞各國用期限較短的銀行貸款對期限較長的固定資產或基礎設施投資進行融資,導致了期限錯配;另一方面,部分國家由于自身金融市場發展落后,本國銀行難以提供足額的長期貸款,不得不求助于外國貸款。這樣以外幣計價的外國貸款和只能產生本幣現金流的國內項目之間就產生了貨幣錯配。期限與貨幣的雙重錯配,加劇了東亞國家企業與銀行資產負債表的流動性脆弱,令其難以應對信貸狀況緊縮和本幣貶值的沖擊。
為解決這一雙重錯配問題,18個國家在2003年第二屆“亞洲合作對話”的非正式外長會議第一次提出建立亞洲債券市場的理念。同年8月,東盟10+3財長會議又通過了創建亞洲債券市場的倡議(ABMI),該倡議致力于在亞洲地區發展高效、高流動性的債券市場,從而更好地利用亞洲自有儲蓄為亞洲投資服務。為達到上述目標,10+3在亞洲債券市場倡議下成立了6個工作組,分別負責信用擔保與投資機制、新的證券化債務工具、外匯交易與清算、評級體系、由多邊開發銀行、外國政府機構以及亞洲跨國公司發行的本幣計價債券、技術援助協調等問題。2008年,這6個工作組進一步被整合為4個,分別負責對本幣計價債券的投資需求、促進本幣計價債券的發行、如何進一步完善債券市場基礎設施、如何改進監管框架等問題,顯示出ABMI推動成員國進一步發展以本幣計價的債券市場的意圖。
與此同時,東亞地區央行行長會議組織成員國與國際清算銀行合作,將國際清算銀行作為基金管理人和托管行,于2003年6月和2005年4月先后推出了第一期亞洲債券基金和第二期亞洲債券基金,投資于地區內國家發行的美元主權債和本幣計價的企業債,推動亞洲債券市場需求層面的發展,標志著亞洲債券市場的發展步入了實操階段。2008年5月,為進一步推進亞洲債券市場的發展,10+3財長會議決定創立區域內的信用擔保與投資機構。2010年11月,東盟10+3與亞洲開發銀行聯合創建了信用擔保與投資基金(Credit Guarantee and Investment Facility,CGIF),其功能主要是為10+3的投資級公司發行的本幣計價債券提供信用擔保。這種擔保將有利于企業發行期限較長的本幣債券,減少貨幣錯配和期限錯配,加強該地區金融系統對全球資本流動和外部沖擊的適應。
自ABMI、ABF及相關擔保機構創建以來,亞洲本幣債券市場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截至2016年12月,東亞新興經濟體本幣債券市場的規模已達到10.2萬億美元,占區域GDP比重為68.5%,與2003年底1.2萬億美元的規模不可同日而語[2]。不過,盡管發展速度很快,東亞本幣債券市場和全球其他地區相比,尤其是和美國、歐元區等發達國家數十萬億美元的規模相比,依舊偏小。
金融基礎設施在狹義上包括支付系統、中央證券存管、證券結算系統、中央對手和交易數據庫等,而在廣義上,則包括一整套支持金融市場和金融中介有效運行的審計制度、會計制度、法律制度、信息披露機制、監管機構、交易與清算組織等。加強亞洲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合作,是發展和完善亞洲金融市場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目前,在支付結算領域,東亞各國利用東亞及太平洋地區中央銀行行長會議組織下的支付結算工作組,定期在支付結算領域就各成員積累的經驗進行分享,探討支付結算體系改革和發展的熱點問題,加強彼此之間的支付結算基礎設施的合作。此外,亞洲支付網絡(APN)的建立也有助于推動亞太地區支付合作。APN旨在推動區域內支付網絡的跨境互聯,由亞太11國的13個轉接網絡組成。它以東盟為中心,實現了各國間銀行自動柜員機(ATM)連接網絡發展。2005年到2006年,印度尼西亞、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4個國家的ATM系統兩兩相連,此后越南、菲律賓也加入進來,此外還有中國、日本、韓國、新西蘭、澳大利亞加入,現在共有11個國家參與了APN。在APN系統中,兩國間的結算原則上通過雙邊本幣進行。然而,盡管APN可以在兩個國家之間進行結算,目前還沒有結算中心,對于結算效率有一定負面影響。
亞洲金融基礎設施合作的另一個領域是中央托管合作(中央托管機構能夠為金融市場的安全高效運行提供戰略支撐是各國核心金融基礎設施,亞洲中央托管機構的合作對于區域經濟金融一體化意義重大)。為此,1997年11月,非官方組織亞太中央托管組織(ACG)成立,其旨在推動亞太地區中央托管機構合作和交流。目前,ACG成員包括中國、日本、韓國、巴基斯坦、印度和新加坡等20多個國家的30多家中央托管機構。要打造和培育適應東亞區域經濟金融一體化的金融基礎設施合作圈,首先需要各國中央托管機構在國際金融基礎設施原則的精神下,統籌考慮技術合作、業務合作和管理合作,并逐步轉向機制化安排。ACG作為亞太地區中央托管機構間合作交流的紐帶,對推動各機構間建立利益融合、增長聯動的伙伴關系,促進亞太地區金融基礎設施發展創新具有重要意義。
回顧東亞經濟金融合作近20載的歷程,不難看出,東亞經濟金融合作始終秉持平等互利的原則,在聚焦發展與穩定的基礎上,不斷擴大合作范圍,拓寬合作領域,提升合作層次,深化合作目標,為東亞經濟的崛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10+3機制也在這20年的時間里成長為真正根植于東亞文化特性的多邊合作機制,既是公認的東亞合作主渠道,也是亞洲地區機制最完善、成果最顯著的合作機制之一,為推動各國對話合作、促進地區發展繁榮做出了重要貢獻。
展望未來,東亞經濟金融合作有望進一步提速,尤其是從今年開始,東亞各國和地區對于加強區域合作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國際經濟和政治局勢的頻繁變動是推高東亞各國合作意愿的主要動因。從經濟上來看,以歐美為首的發達經濟體復蘇進程緩慢,貿易保護主義風潮的興起,更為全球經濟發展蒙上陰影,這從客觀上激起了東亞各國維護開放型經濟、加快區域合作步伐的迫切要求;從政治上看,這幾年東亞局勢總體保持穩定,聯動融合發展態勢良好,而歐洲、中東、乃至美國,政治亂象叢生,恐怖襲擊事件時有發生,給國家安全造成嚴重威脅。這導致東亞國家更加渴望鞏固地區和平穩定的局勢,構建地區伙伴關系并推進東亞一體化的意愿加強。
“一帶一路”有望成為引領東亞經濟金融合作發展的重要引擎,通過共建“一帶一路”加強東亞國家和地區的互聯互通建設,將為東亞經濟金融合作開啟新篇章。今年5月,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東盟多國領導人和代表均表示希望借“一帶一路”的契機,在產能合作、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上取得新的進展,而中國也以“一帶一路”倡議為引領,積極作為,探索地區合作新模式,提出了一系列推動東亞合作的新思路和新框架,包括南海問題“雙軌思路”、“2+7合作框架”、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版、瀾湄合作機制等重要舉措。可以說,“一帶一路”為東亞經濟金融合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它將是未來實現東亞經濟共同體藍圖的最大契機。
[1] AMRO.ASEAN+3 Macroeconomic Research Office Annual Report 2016[R].AMRO Pulication,2017.
[2] Asian Development Bank.Asian Bond Monitor-March 2017[R].ADB Publication,2017.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6.011
2017-08-23
新加坡教育部科研基金項目資助(2016-T1-001-228)。
陸婷(1983-),女,江蘇南京人,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
F830.99
A
1001-6201(2017)06-006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