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子
人世如此之悲傷
我已羞于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即使人世如此之悲傷!
只是一日
只是一日,你我已相隔為古今;
只是一日,我此刻看見的桃花,
已是你往世的風景;
只是一日,我永無止境的思念,
已化為了,那世世代代的滿天繁星。
終于重返的人世
你從一個單個死亡事件穿鑿出的
那悲傷而幽暗的洞穴中返回,
就像但丁在地獄中那么漫長地游歷后,
終于重返的人世……
一只白鶴來世的孤獨
如果隔岸就是來世,
如果奈何橋就是西泠橋與那長長的白堤,
那么,此刻絢爛的梅花,何曾不懂得你前世的寂
寞,
那么,你在這一刻的凝望中,
何曾不知一只白鶴來世的孤獨?
落 日
只是前后五分鐘,渾圓的落日已整個地沒入了
那黛青色的山林,
而它,曾仿佛永遠凝固在那里。
獨行者
會當凌絕頂的,
一定是一個一意孤行的,
踽踽獨行者。
春日即景
一生有幾次桃紅柳綠?
一生有幾次草長鶯飛?
一生有幾次花開花謝?
一生有幾次重逢與別離?
時間之溝壑
在西子湖畔,在白堤,
在通往斷橋的途中,
迎面向你走來的,一個艷麗的女子
與她已然衰敗的母親最讓人心驚了。
那是時間之溝壑如此觸目地顯現,
那是僅僅因這人世之悲涼與絕望,
而終于再一次落滿水面的波紋。
世上幾人懂得黃賓虹
世上幾人懂得黃賓虹?
世上幾人懂得杜甫?
世上幾人懂得嵇康與阮籍?
世上幾人懂得一顆露珠的圓滿?
世上幾人懂得一片野草瘋長中的孤獨?
世上幾人懂得一朵花盛放時的絕望?
世上幾人懂得星光億萬年的跋涉后,
在與粗糲的大地相觸的一瞬中,那悲傷與歡喜的
交織?
勞作中的老婦
致焦小健
勞作中的老婦,她來自異鄉,
來自塞尚曾以他筆尖的顏料捕捉住的,
那些鮮艷而柔和的光的國度。
她頭頂的斗笠有著整個人世的堅實與穩固,
她那隔著柔軟的衣裳耷拉下來的乳房,
有著重力世界接近圓滿的弧度。
盛 怒
盛怒讓我不安而羞愧。
而我已然知悉絕望可以贈予一個人的,
那毀滅的力。
修與悟
修與悟像所有這塵世得以顯現的兩極,都是不可
偏廢的,
就像陰與陽,就像有與無,
就像人世之荒蕪,與孤獨那么豐沛的贈與。
最初的自己
任何一種不適都會積攢出一種為我們帶來變化的
力,
直到我們終于發現了,那個最初的自己。
時 間
將我們與古人隔絕開來的并非是陰陽。
或許,那將我們與古人隔絕開來,
又不斷將我們化為古人的是線性時間。
但時間真的是線性的嗎?
就像古人與今人曾經理解的那樣
就像西人用一種理性在千萬年中獲得的經驗,
而這樣的一種經驗正因理性的最新進展,
因黑洞射線的發現,而獲得顛覆性變革的契機,
并作為對古老東方智慧的一次延滯了太久
又終究不算遲到的回應,
這是一條終于屬于時間的優美弧線
再一次為閃電所雕琢,
這是一個虛無而絕望的塵世,終于重新在每一個
瞬間中
迎來的盛大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