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與韓國總統“相愛相殺”60年

王偉

“親信干政門”事件，讓三星集團實際領導人李在镕因賄賂等罪名被捕，韓國前總統樸槿惠也被彈劾下臺，三星與青瓦臺的恩怨情仇又書寫了新的一頁。三星曾與多名韓國總統發生過正面交鋒，雖然屢遇風浪，但最終都能化險為夷。在韓國有句俗語“流水的總統，鐵打的三星”，這從側面也闡釋了三星與韓國政府的恩怨情仇。

李秉喆的一番話確定了韓國官商合作模式

和韓國大部分財閥一樣，三星起源于日本殖民統治時期。1938年3月，地主家的兒子李秉喆在大邱創建三星商會，主要將韓國的魚干、蔬菜等農產品販賣到中國東北。朝鮮戰爭爆發后，三星與韓國總統府的關系進入第一次蜜月期。當時李秉喆憑借與韓國時任總統李承晚的親密關系，獲得朝鮮戰爭的特惠經營，大量的物資運輸讓三星獲利豐厚。為扶持李承晚政權，美國在隨后的十幾年里向韓國提供21.5億美元的物資援助。那些與政府有密切關系的官商趁勢而上，通過外國援助分配和政府在金融等方面給予的特惠政策，逐漸形成一批特權財閥，三星便是其中之一。

1961年，軍人出身的樸正熙發動軍事政變，推翻李承晚政權，并成為當時韓國政府的實際掌控者。但在剛發動政變之時，樸正熙并不懂經濟，上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據出口額多少，把排名前十一位的企業經營者列出，說他們是“聚斂不義之財”的人，李秉喆是名單上的第一人。那時李秉喆身在日本，韓國政府派人到日本，督促李秉喆回國。無奈之下，李秉喆在東京帝國飯店舉行記者招待會，宣布準備將全部財產捐獻給國家。在做出這一番表白后，李秉喆才敢啟程回國。

事情并不算完。李秉喆還遇上樸正熙的當面審問，但他的從容回答堪稱經典。樸正熙質問李秉喆為何投機倒把非法斂財，李秉喆則辯稱無罪。他努力向樸正熙解釋說，凡是企業家，都會努力提高利潤，做大企業，處罰“非法斂財者”，可能造成企業家不思進取，經濟萎縮，稅收也跟著縮減，國家也受到打擊。與其這樣，不如讓商人承擔經濟建設的一部分任務，這樣對國家更有利。樸正熙被李秉喆的思路打動了，但又提出問題：“如果放了這些‘違法者，韓國國民無法同意”。李秉喆非常經典地對此回答說：“如果放了這些企業家是國家需要的，那就去說服國民接受它。政治，不就是用來說服國民的嗎？”正是兩人的這番對話，確定了韓國延續至今的經濟模式——政府指導，企業執行。第二天，樸正熙就釋放了李秉喆和一些企業界人士。不過為破財消災，李秉喆還是咬牙捐巨款向新政府表忠心。

與總統合作走私遭算計

樸正熙上臺后，為解決韓國人的吃飯問題，將振興農業放到極其重要的地位。三星積極響應政府號召，傾盡全力建成了化肥廠。但蹊蹺的是，這個化肥廠最終成為韓國政府的企業。

按照李秉喆的長子李孟熙的說法，樸正熙起先與李秉喆合作，借口辦化肥廠暗中大規模走私。樸正熙曾許諾，若三星成立化肥廠，他將積極予以支持。“如果資金困難，三星可買回些貨物在國內銷售”，即暗示三星可以用走私的方式大賺一筆。據稱，三星走私的貨物包括衛生間器具、冰箱、機床、建筑機械及糖精原料等。這些走私貨在韓國國內高價銷售后獲得大量資金，其中一部分用于樸正熙的總統選舉，一部分用于化肥廠的建設和三星原始資本積累。

然而樸正熙很快就不滿足于只是分享走私利潤。1966年5月，三星走私的糖精原料在蔚山卸貨時被海關“意外查獲”。1966年9月15日，韓國報紙紛紛刊載以《財閥走私》為標題的醒目報道。據稱，樸正熙這是為獨吞化肥廠，在其竣工前利用媒體放風，故意揭發李秉喆走私。韓國政府的打擊接連而來。9月16日，韓國國稅廳廳長出面介紹“與化肥廠建設相關的糖精原料走私事件”的情況概要。9月17日，時任韓國中央情報部部長金炯旭威脅李秉喆說，“把韓國化肥廠所有的股份都捐了吧，如果你不愿意，我們將無法保證你全家在國內的人身安全。”1967年，三星被迫將化肥廠51%的股份捐給政府。

不過在外界眼中，樸正熙與三星的關系也不能完全用“敲竹杠”來形容。在商人眼中，“吃虧就是占便宜”。隨著韓國經濟開始起飛，樸正熙大力發展韓國電子產業，三星成為首批重點發展電子產業的企業之一。上世紀60年代末，三星電子正式成立，主要負責電視機等電子產品的生產，這些正是今天三星手機業務的前身。此后，三星開始涉足電子元件、重化工、航空等產業，并成為韓國外向型經濟的領頭羊和最大受惠者之一。到上世紀80年代，三星已經發展成一個擁有30個子公司、125個海外分公司、10.5萬名員工的龐然大物。而從1961年到1979年，整個三星羽翼日漸豐滿的時期，韓國總統一直是樸正熙。

逐步學會與總統掰手腕

隨著三星的日益壯大，它與青瓦臺的關系也變得更加復雜。李秉喆的小兒子李健熙于上世紀80年代正式掌權后，在“給韓國領導打款”方面“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無論是全斗煥、盧泰愚還是號稱清廉的盧武鉉，都被爆出曾與三星存在說不清的金錢關系。1996年，李健熙被查出曾向前總統全斗煥和盧泰愚行賄，被法庭判處兩年監禁，緩期執行。時任總統金泳三很快特赦了李健熙。2008年，李健熙因涉嫌非法轉讓經營權和逃稅而被起訴，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緩刑5年。2009年，時任總統李明博第二次特赦李健熙，理由是他是國際奧委會委員，可讓韓國獲得2018冬奧會的舉辦權。李健熙特赦后馬不停蹄地出現在申奧現場，并使平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韓國小城如愿以償。

而與三星作對的韓國總統往往下場堪憂。2007年，韓國總統盧武鉉準備打擊大財閥，以削弱它們對韓國政治的影響力，首先就拿三星開刀。2007年12月，盧武鉉批準國會提出的議案，由一名獨立調查人調查三星集團的腐敗案，試圖查清三星多年通過政治獻金等行賄手段對韓國政治施加影響的情況。三星并沒有坐以待斃，而是積極通過媒體為自己喊冤。在盧武鉉批準調查三星腐敗案之后的一年，盧的妻子收受100萬美元來歷不明資金的事件被媒體曝光。一心想要與三星決一雌雄的盧武鉉，在三星腐敗案還沒查清楚之前的2009年跳崖自盡，相關調查也隨之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