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體、政治選舉和性別問題: 2016年海外新聞學研究趨勢1

王曉芃

社交媒體、政治選舉和性別問題: 2016年海外新聞學研究趨勢1

王曉芃2

國際學術期刊發表的新聞學研究論文反映了國內外學者熱衷研究和討論的新聞學議題。新聞記者與社交媒體、新聞與政治選舉以及新聞與女性這三個議題在過去一年格外引人注目；而問卷調查和深度訪問是比較突出的研究方法，能有效追蹤網絡和社交媒體對新聞工作者的影響，發現新聞記者和新聞實踐的變化。近來的新聞研究聚焦于社交媒體語境下的新聞實踐的特定層面、新聞受眾和新聞編輯室的管理。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則使有關新聞效果、記者角色和政治活動中的社交媒體的研究特別有相關性。議程設置依舊是一個核心的理論工具。當美國第一夫人嘗試在大選中打破政治天花板時，一些傳播學者也開始關注不同媒體市場中女記者們的工作崗位、職業滿意度和現狀。

社交媒體;政治選舉;性別問題;新聞學

DOI 10.16602/j.gmj.20170008

瀏覽近年國際學術期刊發表的新聞學方面的研究論文，讀者一定不難發現國內外學者熱衷研究和討論的議題。除了像“新聞的未來”這樣的“老調新談”的文章外 (Jorgensen et al., 2016)，新聞記者與社交媒體、新聞與政治選舉以及新聞與女性這三個議題在過去一年格外應景、引人注目。問卷調查和深度訪問是比較突出的研究方法，有效追蹤網絡和社交媒體對新聞工作者的影響，發現新聞記者和新聞實踐的變化。

一、 新聞記者與社交媒體

網絡，尤其是社交媒體對傳統新聞業的沖擊已不言而喻。學者研究的課題更加具體、細化，更多地著眼于社交媒體對新聞業務、受眾及管理方面的影響。雖然很多研究并沒有嚴謹的理論框架或做出重大理論突破，但是它們的實踐意義值得學者和業者借鑒。

比如，用社交媒體尋找信源。Lecheler和Kruikemeier(2016)系統回顧了 網絡信源的研究，發現雖然使用網絡新聞信源已經比較普遍，但是記者對社交媒體還是比較猶豫，不太愿意直接引用社交媒體。當然不同的媒體、不同的報道和不同的國家使用網絡信源的程度也不一樣。記者普遍表示核實網絡信源比較困難。Brandtzaeg等(2016)特別采訪了24名在工作中經常使用社交媒體的歐洲記者，總結了五種常用的核實社交媒體信源的方法。他們也發現記者鑒定社交媒體信源的能力參差不齊，特別是圖片和視頻的真實性。新聞工作者普遍呼吁更有效率的鑒定方法，以保持社交媒體速度快的優勢，而不因鑒定信源而耽誤新聞的時效性。

各國記者使用社交媒體的差異自然也吸引了新聞學者的注意。美國記者在工作中更喜歡使用推特，從事訪問追隨者、調查研究以及聯系信源等活動；而使用臉書更多是為聯絡朋友(Santana & Hopp, 2016)。Anstead和O’Loughlin(2015)從輿論學的角度分析了2010年英國大選的新聞報道，發現政治記者已經把社交媒體等同于輿論。Fu和Lee(2016)分析了2000多條中國新聞工作者的微博帖子, 發現中國新聞工作者把微博當作新聞空間的延伸，他們所工作的媒體性質決定了他們在社交媒體的言論。商業媒體的記者較少受到政治和組織控制，他們更關注政治、更有社會意識。雖然社交媒體賦予新聞工作者更多的自由，但是官方政治和組織控制仍然對記者的網上言論施加影響。韓國記者大部分用推特發表和公共事務相關的內容，超過一半的時間與公眾互動，尤其是偏自由派的報紙記者更愿意通過社交媒體與公眾直接對話(Lee et al., 2016)。

那么換一個角度來看，記者和傳統新聞媒體的社交媒體行為及言論對受眾有什么影響或效果呢？學者普遍發現,受眾和記者都認為社交媒體增強了他們之間的互動(Kim et al., 2016)。有受眾認為，那些在社交媒體與受眾互動比較活躍媒體的記者是更值得信賴的媒體和媒體人(Jahng & Littau, 2016)。受眾對記者的社交媒體行為的印象，很大程度影響了他們對記者的新聞報道內容的印象(Lee, 2015)，所以新聞工作者要分外注意自己在社交媒體上的行為和言論，特別是如何處理個體與職業的雙重身份。正出于這樣的顧慮，英美的一些傳統主流媒體對社交媒體的態度還是比較保守謹慎, 它們傾向認為社交媒體是一種風險，有可能會損害新聞媒體的聲譽，抹殺記者所追求的準確和客觀的報道準則(Lee, 2016)。

另外一個效果涉及受眾在社交媒體的轉發行為。雖然傳統媒體的編輯記者仍是強大的議程設置者，但是有些內容在社交媒體上卻很少被轉發或分享。學者發現社交媒體有一套獨特的媒體內容篩選機制，從而形成自己的社交媒體議程(Bright, 2016)。社交媒體的議程更趨娛樂性，其潛在的對受眾、對傳統媒體的議程和對新聞工作者的影響，很值得更多學者進一步關注。

二、 新聞與政治選舉

說到議程設置，自然要提到新聞與政治選舉的話題。在新聞學研究中, 議程設置是最經常使用的理論框架之一。比如，Hyun和Moon(2016)從第二層議程設置的角度分析了2012年美國總統大選的電視媒體報道，證實了美國電視新聞媒體，特別是CNN和Fox新聞體現明顯的黨派偏向，Fox的偏頗報道與其受眾對總統候選人的評價直接關聯。

Kreiss(2016)也把目光集中在2012年美國總統大選，采訪了兩黨候選人奧巴馬和羅姆尼的競選工作人員，分析他們的推特內容，窺探競選團隊如何用社交媒體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傳統新聞記者的議程和框架、尋求選民的支持。除了很多相似的社交媒體策略，研究發現奧巴馬的競選團隊更演繹出社會學家 Isaac Reed所說的“述行性力量”(performative power)，負責數字媒體的競選工作人員享有更多的自主權，能夠實時應對瞬息萬變的政治動態和媒體評論，通過有效的傳播活動影響他人對選情的認識和應對行動。

2016年是美國總統大選年。Johnson(2016)特意為《新聞與大眾傳播季刊》(Journalism&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撰文，呼吁政治選舉的研究突破傳統理論范式，多探索“議程設置”等經典理論之外的新模式。他評介了10篇經典的“媒體和選舉”主題的論文，強調新聞媒體，特別是傳統媒體，仍然在民主選舉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包括電視脫口秀和互聯網等新媒體并不能有效鼓勵選民參與投票。社交媒體在這方面的作用還有待研究 (Johnson, 2016)。

議程設置理論的奠基人之一David H.Weaver教授也在2015年撰文回顧了自己近40年的新聞傳播研究生涯，展望了21世紀全球新聞記者面臨的挑戰，提出新聞學在聚焦議程設置和其他經典理論的同時，需要轉向更微觀和更宏觀的角度。比如，從更微觀的角度，關注新聞記者個體對媒體、新聞業變化的態度，以及個體的態度轉變與其從事新聞報道的關系。記者編輯個人的性格特征可能對新聞機構的議程有間接的影響，這樣的影響可能又延伸到新聞媒體的報道內容和報道質量。這個假設有待實證研究的佐證，而從更宏觀的方面來看，學者深刻認識到組織性、專業性和程序性因素對記者從事新聞工作的限制，而更高層面的政治和經濟環境也是重要因素，卻很難在個人層面體現出來。由于編輯記者所在的新聞機構往往是施加政治經濟大環境影響的中間人，所以編輯記者個人也不容易意識到這樣大環境因素的存在。新聞學者要解釋這樣宏觀環境的存在和影響就必須多比較不同國家的新聞系統，在對比中尋找答案(Weaver, 2015)。

三、 性別與新聞

如果Weaver呼吁的微觀、個體視角將是未來新聞研究的一個熱點的話，那么性別與新聞必將成為討論的話題之一。性別研究一直是社會學中的一個重要的范式。性別研究的理論也在近年新聞傳播研究中受到關注。

North(2016)以澳大利亞記者為例研究新聞記者的性別和他們的報道內 容，證明性別差異依然存在。雖然有越來越多的女記者在報道政治和商業類的硬新聞，但是大部分女記者還是被派去報道藝術、教育和健康等方面的軟新聞；在同一個新聞單位，人們通常認為較多男性記者報道的政治、體育等硬新聞比軟新聞更有價值。Franks和O’Neil(2016)也發現，體育新聞仍然是男性的天下,女體育記者的人數很少，且增長趨勢非常緩慢。

Harris等(2016)從風險的角度審視了這種報道分工的不平等。他們的研究并沒有發現女性在報道沖突時比男性面臨更多風險，但是人們的這種擔心阻止了女性被派遣到沖突新聞的現場。其實沖突現場的風險對男女記者來說是一樣的，相反的，女性記者在報道沖突時有時會得到特別的便利。

Wang(2016)把注意力放到中國女性新聞工作者的職業狀態上。中國的新聞從業者中女性占逾四成，但大多是低收入、低權力的職務，造成這樣的不公平狀態的主要原因是對女性不公的合同和薪酬體系、軟弱的婦聯和工會, 以及新聞單位泛濫的性別歧視文化。女性記者在美國似乎也面臨著同樣的境遇。在一份針對美國愛荷華州的女報紙新聞工作者的調查中，Lucht(2015) 發現女新聞工作者一方面珍視自己的職業，覺得記者是份重要、靈活且自主性強的職業；但是另一方面面臨收入低和升職前景渺茫的現狀。

四、 問卷調查和深度訪問

雖然內容分析和文本分析等仍然是重要的新聞學研究的方法，尤其是大數據和計算機輔助分析法讓學者更容易地解析媒體信息，但是當新聞工作者和新聞實踐成為研究對象的時候，問卷調查和深度訪問等研究方法則具有突出優勢。比如，Brandtzaeg等(2016)和Kreiss(2016)等通過訪問，揭開了新聞工作者在社交媒體環境下的生存和工作實踐，有些具體的內情和見解是無法通過其他手段獲得的。與此同時，一些問卷和訪問的研究重于描述現狀，在理論建構上卻顯得有些薄弱。

此文面世時，美國大選已經塵埃落定，政治和新聞的研究即將進入又一個高潮。冗長的競選活動、激烈的選戰、充滿爭議的負面話題、各路媒體的鼓噪、選民的失望與無奈、社交媒體扮演的突出角色、網絡隱私和國家安全、女性主義和性別種族歧視、國際政治環境、各國政治選舉和新思潮等等新現狀為新聞研究提供了新鮮素材。正如 Weaver (2015) 和 Johnson (2016) 所說，期待新聞研究的新發現、新聞理論的新發展。

Anstead, N. & O’Loughlin, B. (2015). Social media analysis and public opinion: The 2010 UK general election.JournalofComputer-MediatedCommunication, 20(2), 204-220. doi:10.1111/jcc4.12102

Brandtzaeg, P.B. Lüders, M., Spangenberg, J., Rath-Wiggins, L. & F?lstad, A. (2016). Emerging journalistic verification practices concerning social media.JournalismPractice, 10(3), 323-342, doi:10.1080/17512786.2015.1020331

Bright, J. (2016). The social news gap: How news reading and news sharing diverge.JournalofCommunication, 66(3), 343-365. doi:10.1111/jcom.12232

Franks, S. & O’Neill, D. (2016). Women reporting sport: Still a man’s game?Journalism, 17(4), 474-492. doi:10.1177/1464884914561573Fu, J.S. & Lee, A.Y.L. (2016). Chinese journalists’ discursive Weibo practices in an extended journalistic sphere.JournalismStudies, 17(1), 80-99. doi:10.1080/ 1461670X.2014.962927

Harris, J., Mosdell, N. & Griffiths, J. (2016). Gender, risk and journalism.JournalismPractice, 10(7), 902-916. doi:10.1080/17512786.2016.1166449

Hyun, K.D. & Moon, S.J. (2016). Agenda setting in the partisan TV news context: Attribute agenda setting and polarized evaluation of presidential candidates among viewers of NBC, CNN, and Fox News.Journalism&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 93(3), 509-529. doi:10.1177/1077699016628820

Jahng, M.R. & Littau, J. (2016). Interacting is believing: Interactivity, social cue, and perceptions of journalistic credibility on Twitter.Journalism&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 93(1), 38-58. doi:10.1177/1077699015606680Johnson, T.J. (2016). Media and voting: Building upon the foundations of journalism.Journalism&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 93(3), 504-508. doi:10.1177/1077699016654477

Kim, Y., Kim, Y., Wang, Y. & Lee, N.Y. (2016). Uses and gratifications, journalists’ Twitter use, and relational satisfaction with the public.JournalofBroadcasting&ElectronicMedia, 60(3), 503-526. doi:10.1080/08838151.2016.1164171

Kreiss, D. (2016). Seizing the moment: The presidential campaigns’ use of Twitter during the 2012 electoral cycle.NewMedia&Society, 18(8), 1473-1490. doi:10.1177/1461444814562445

Lecheler, S. & Kruikemeier, S. (2016). Re-evaluating journalistic routines in a digital age: A review of research on the use of online sources.NewMedia&Society, 18(1), 156-171. doi:10.1177/1461444815600412.

Lee, J. (2015). The double-edged sword: The effects of journalists’ social media activities on audience perceptions of journalists and their news products.JournalofComputer-MediatedCommunication, 20(3), 312-329. doi:10.1111/jcc4.12113.

Lee, J. (2016). Opportunity or risk? How news organizations frame social media in their guidelines for journalists.CommunicationReview, 19(2), 106-127. doi:10.1080/10714421.2016.1161328

Lee, N.Y., Kim, Y. & Kim, J. (2016). Tweeting public affairs or personal affairs? Journalists’ tweets, interactivity, and ideology.Journalism, 17(7), 845-864. doi:10.1177/1464884915585954

Lucht, T. (2015). Female employeesfind Iowa newspaper jobs satisfying.NewspaperResearchJournal, 36(4), 426-440. doi:10.1177/0739532915618410North, L. (2016). The gender of “soft” and “hard” news.JournalismStudies, 17(3), 256-373. doi:10.1080/1461670X.2014.987551

Santana, A. D. & Hopp, T. (2016). Tapping into a new stream of (personal) data: Assessing journalists’ different use of social media.Journalism&MassCommunicationQuarterly, 93(2), 383-408. doi:10.1177/1077699016637105

Wahl-Jorgensen, K., Williams, A., Sambrook, R., Harris, J., Garcia-Blanco, I., Dencik, L., Cushion, S., Carter, C. & Allan, S. (2016). Thefuture of journalism,JournalismStudies, 17(7), 801-807. doi:10.1080/1461670X.2016.1199486

Wang, H.Y. (2016). “Naked swimmers”: Chinese women journalists’ experience of media commercialization.Media,Culture&Society, 38(4), 489-505. doi:10.1177/0163443716643148

Weaver, D.H. (2015). Studying journalists and journalism across four decades: A sociology of occupations approach.MassCommunicationandSociety, 18(1), 4-16. doi:10.1080/15205436.2014.969843

(編輯：曹書樂)

Social Media, Political Elections and Gender Issues in Journalism: A Year of Journalism Research in Review

Xiaopeng Wang

(GeorgetownUniversity,USA)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journal articles often reflect the topics that attract global research attention. In the passing 2016, journalists and social media, news and political elections, and women journalists seem particularly relevant and distinctive. Surveys and in-depth interviews are effective research methods to track social media’s impact on journalism and to detect changes in journalistic practice. Recent journalism research has focused on specific aspects of journalistic practice, news audience and newsroom management in the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Although many studies make limited contributions to communication theories, their findings seem invaluable and practical for journalists and media professionals. In light of the 2016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 studies on the effects of news, role of journalists and social media on political campaigns seem particular relevant. Agenda-setting remains an essential theory for such endeavor. As researchers turn their microscope to individual journalists, gender issues become prominent. While the U.S. first woman candidate was trying to crack the highest political ceiling, several communication scholars looked into women journalists’ job placement, career satisfaction, and status quo in different media markets.

Social Media; Political Elections; Gender; Journalism

1. 本文原載電子期刊《潮：海外新聞傳播學研究簡訊》第4期，2016年11月。本刊獲得該刊和作者的授權轉載。

2. 王曉芃：任教于美國喬治城大學，美國俄亥俄大學新聞傳播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