鈦媒體
霧霾入侵的是肺部,而信息霧霾入侵的是大腦
英國牛津詞典近日把post-truth選為3016年國際年度詞匯,并解釋因為受到英國脫歐公投及美國總統大選等事件影響,這個詞使用率比2015年上升了2000%,根據《牛津詞典》的網頁顯示。post-truth多用來形容“情感比客觀事實更能影響輿論”的情況。
在Trump意外當選之后,臉書被指責放任假消息的泛濫促成了這一結果,原本可以利用算法工具“降級或移除”假新聞的臉書卻為了保持中立的形象而無所作為,放任內容工廠批量制造的假消息肆意流溢。如果說2008年奧巴馬上臺只是社交媒體初試啼聲的話,這一次Trump的逆勢而上則讓傳統媒體陷入了集體危機與反思。
如果說在臉書k上還是嚴肅媒體與小道消息同臺競爭的話。在新浪微博上,英國報姐、英國那些事兒、深度news等“二道販”主宰了國內的輿論風向,各種陰謀論、假消息仿佛美劇一樣輪番上演。因為吃瓜群眾懷著追看美劇、韓劇的心態來圍觀美國大選、樸槿惠傀儡風波,所以他們不用在乎真相如何、信息來源,把政治新聞、國際新聞當做明星出軌一樣的娛樂新聞來看,越是聳人聽聞、匪夷所思的標題越是能滿足他們“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隔岸觀火心態。各種假新聞一度占據了上風而缺乏對沖。
實際上,不僅是這次美國大選中國吃瓜群眾格外投入,上次英國脫歐中國網民的反應比我英國的朋友還要強烈。
一邊坐著小板凳吃瓜看選舉大戲,同時又不用承擔美國選民要在“真小人”和“偽君子”中選出一個的兩難(他們哪里懂得這就是“自由的重負”呢)。而且,二道販們對大選新聞做了基于娛樂性的篩選與二次加工處理,剔除了嚴肅生硬的骨頭,只留下可以一口吞下然后四處散播的簡化版故事。
如果說臉書上的假新聞可能造成了嚴重后果(影響了大選結果),那么被嚴重污染的中文社交媒體似乎未造成什么后果,只是因為這些假消息并未轉化為行動(比如投票)然而霧霾沒有刀劍相催并不代表它沒有在你的身體上留下痕跡。霧霾入侵的是肺部,而信息霧霾入侵的是大腦。
這種“娛樂化一切”,圍觀一切的心態使他們不愿也不再具備分辨、處理嚴肅信息的能力。即使在涉及真正切身關己的集體議題時,也已經喪失了參與的能力。這兩天在社交網絡上熱傳的人大代表選舉“廢票”,正是這種時政娛樂化的后果之一。這不是一些人一廂情愿認為的消極抵抗,只不過是頭埋沙坑的鴕鳥抖了兩下腿而已。
而在微信上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風景。由于天然的封閉屬性,這里不會像微博那樣輕而易舉地就被全站熱點席卷(更不存在各家粉絲勢在必爭的熱搜榜,也不會存在林丹出軌事件導致的瞬間評論刷爆服務器的事件)。雖然有無數嗷嗷待填的微信公號蹲守微博、知乎等地坐等對網絡熱點做挖掘匯總,并千方百計蹭上自己的logo,然而這些處于信息食物鏈底端的不入流公號,并不是微信輿論生態的主流。只靠蹭熱點是無法支撐“10萬+流水線”的,因為熱點是不可持續、不可預知且蹭的姿勢不好把握。 所以,要想穩定地產出10萬+,要想穿透不同人群朋友圈之間的“次元壁”,就要找到觸碰人群情緒點的東西,比如屁股尚未坐穩的中產階級的患得患失、比如大病致貧的恐慌對于養生的寧可信其靈,比如當代青年向往詩和遠方而腳下叮當的精神寄托,比如社會壓力之下無可排解因而需要大劑量服用的心靈雞湯,而像新世相這樣的熱文制造者無非是抓住了目標群體的這些心理。
所以,朋友圈的問題并不是“信息污染”而是“情緒污染”,每一條分享之后都是或炫耀、或焦慮、或恐慌的某種情緒,就像我在《誰在炮制標題黨》中所說的:在朋友圈,流動不息的是情緒的河流,公號文章也不過是這條河上的一艘艘小舟,出現在自拍和自嗨之間。
就像人們批評臉書、Twitter促成了filter bubble的出現,人們只能看到自己樂于看到的消息(花剌子模信使),微信則促進了一種朋友圈輿論場,一種集體心照不宣構建的信息邊界,每個人分享信息時心中都有一個假定的受眾群體,不在受眾接受范圍之內的就會被自我審查過濾掉。這些被過濾的往往是小眾議題(LGBT、女權、政治、個人興趣)、負面情緒、私人感受。這種輿論場決定了朋友圈只能是反映你所在朋友圈的集體關切與集體情緒。
你在被這種集體情緒裹挾的同時,也在為這樣的集體情緒添薪加柴,沒有人是無辜的。當你的朋友圈被一篇文章刷屏以至于不堪其擾時,只要想到你也無法逃離不感興趣的辦公室八卦、親戚們的家長里短,就可以心平氣和了。
而微信公號的評論篩選機制與讀者不互通機制,使得信息幾乎不可能自我糾正,只會自我強化。它只會成為意見相同者同聲相應之地(轉發就是出于認同),而不是不同意見者疑義相與析、真理越辯越明(不一定會越辯越明,但事物的不同面向會顯露出來)的地方。
如果說微博是“新聞娛樂化”的平臺,那么微信就是一個“新聞日常化”的地方。在在兩個地方,嚴肅、客觀的新聞都沒什么市場。傳統媒體已經分崩離析棄甲倒戈,最后一道防線早就不攻自破,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情緒的洪流在微信上的橫沖直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