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師公唱本古壯字的初步整理

潘紅交，韋景云

（中央民族大學 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081 ）

壯族師公唱本古壯字的初步整理

潘紅交，韋景云

（中央民族大學 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北京 100081 ）

壯族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中有大量奉勸世人誠心行教、行善積德、知恩圖報、祈求一年風調雨順等壯族倫理與價值認知，對構建和睦家庭、和諧社會大有裨益。借鑒藍利國古壯字造字分類法按借用字、自造字、改造字對唱本古壯字進行了歸納整理，并采用國際音標對其注音，同時也對其中借用字按聲韻調進行了新老借詞劃分。

古壯字；禮社神教語；文化

師公唱本是壯族舉行宗教儀式誦經念經的藍本，采用古壯字記錄，是研究壯族語言文字重要的研究材料。古壯字現多散見于師公唱本、民間故事歌謠等古籍文獻中，是壯族借用漢字或“六書”構字法創制的用于記錄壯語文字的符號系統。目前還在使用古壯字的主要是壯族的民間歌手及師公等群體，壯族年輕一代對古壯字的了解出現斷層，與古壯字相關典籍的識讀及文化傳承面臨挑戰。

本文采用田野調查的方法獲得資料，結合語言學理論分析方法，對武鳴仙湖鎮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中的古壯字從字形、字音、字義等角度進行了分類整理，以期豐富古壯字的字庫和義項，為壯族古籍整理提供原始素材，為傳承民族傳統文字作些許理論貢獻。

一、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概況

《禮社神教語》是武鳴仙湖鎮每個自然村屯每年立春祈求一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舉行的祭祀活動師公必吟唱的經典曲目。唱本記載著禮社時恭請祖宗神、社公神、土地公神、灶王神等地方保護神和三元真君、陰陽師父、真武大將軍等祖師神齊聚祠堂保佑本地本境社子社孫人泰安康、六畜興旺、家屋太平；唱述各神身世、功績以及在祭祀中的非凡神力，祈求一年平安康健、五谷豐登等內容。在對壯族民間師公唱本文獻的整理中，筆者閱讀了張聲震[1]，張元生[2]，梁庭望[3]，蒙元耀[4]等主編的關于壯族麼經布洛陀、古壯字文獻、喪葬祭祀、古歌研究等古籍文獻，未發現收錄與《禮社神教語》請神賜福消災相似的文本。所以本文所選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具有一定的獨特性。

《禮社神教語》唱本為師公潘繼鸞先生在1987年農歷八月二十一日從其師傅處用毛筆手工書寫抄錄，為線裝本，沙紙材質，豎版排版，從右至左閱覽。唱本封面有兩列字記錄：唱本名稱《禮社神教語》并簽署持有人為潘繼鸞，記載抄錄年份為農歷丁卯年八月二十一日凈手抄完便用。

二、《禮社神教語》中古壯字的整理

（一）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中古壯字的造字類型分析

古壯字的造字方法是學者研究的重點，但因研究材料的差異性，學界至今未有統一的說法。本文主要以藍利國先生的分類方法[5]為依據，將唱本《禮社神教語》中的古壯字的造字法簡單分為借用字、自造字、改造漢字等類簡略談談古壯字的字體特征。

1.借用字

借用字指借用漢字的正音或諧音來記錄與本字同音或近音的壯語含義的字，借用后的漢字，原字含義全無或只表示壯語語音。根據壯字借音情況的不同，我們對《禮社神教語》唱本中的古壯字的借用情況進行簡單歸類：

（1）諧音借用

在唱本中，師公受漢字的影響，某些字借用某些漢語相近音來記寫與本字同音或近音的壯語詞。

（借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古壯字

① 坦 壇 社壇 tam31daemz

② 躬 公 師公 ko?24goeng

③ 得 德 品德 tak55daek

④ 敷 鋪 鋪排 pu24bu

⑤ 投 頭/都 腦袋/都 kjau55/gyaeuj/tu?55dungj

⑥ 昇 生 生 ?e?24seng

⑦ 被 彼 彼此/彼岸 pi31biz

⑧ 集 祈 祈禱 ki31giz

⑨ 金 今 現在 ?ei31nei42seizneix

⑩ 登 燈 燈 ta?24daeng

k 酧 籌 籌備 ?ou31couz

l 晉 禁 拘禁 kim35gimq

m 伏 扶 扶持 fu31fuz

n 魁 鬼 鬼怪 fa??31fangz

o 處 祝 恭祝 ?u24cu

p 晃 旺 興旺 wa??24wang

q 記 祭 祭祀 ?ei35ceiq

r 迺 奶 祖奶 pu42bux

s 紫 此 此處 ??55swj

t 荘 妝/裝 妝/裝 ?a??24cang

（2）諧音同義借用

在唱本中，師公借用漢字來記寫與本字近音的壯語詞，原字含義全無只表示壯語語音。

古壯字（借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① 珠 時 時間 ?ei31seiz

② 洞 都 都，全 tu?55dungj

③ 千 錢 錢 ?i?n31cienz

④ 馬 不 不bou55mbouj

⑤ 木 不 不bou55mbouj

⑥ 賴 多 多 lai24lai

2.自造字

自造字是一些不怎么特殊的詞也會用一些有別于借用字或改造字的文字符號記寫，現代漢語詞典、各類文字網站或輸入法軟件等工具無法直接查閱、輸入的字，是師公為了區別于漢字而創制的方塊古壯字。文中的自造字為筆者通過電腦軟件繪制而得。

（1）狀物象事。對事物的形狀、行為或狀態進行描摹。例如：

古壯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①關 關 kwe?n24gven

②開 開 ha?i24hai

③卦 算卦 kwa35gvaq

④泊 停泊 p?31bwz

（2）重新創造。利用漢字的構成成分，按一定的方式重新創造構成新字。例如：

古壯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①舉 舉 ja?42yaengx

②聚 聚集 ?au35caeuq

④興 興隆 hw?33hwngh

⑤ 卬 印 印章 jan35yaenq

⑥祈 祈禱 kei31geiz

⑦相 相互 ja??24yang

⑧語 語言 hi55hij

（3）硬性規定。師公唱本強調做法事時宗教的神圣性，其用字一般會規定或吸收某種記號來記寫壯語，從而產生一些自造字。例如：

在移神廟香爐的用字上，一般加雨字頭來構成新的字，以彰顯神明的震懾性與宗教的神圣性：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①米 hau42haeux

② 靇 龍 lu?31longz

③帝 tai35daeq

④蓋 kom35koemq

⑤空 ho?35hoengq

⑥村 ?ba?n55mbanj

⑦鬼 fa??31fangz

3．改造漢字

改造漢字是為滿足借漢字不能記寫全部壯語的缺憾借來的漢字，將借漢字進行改造，產生一些與漢字字形有所區別的新字。下面就《禮社神教語》唱本中的古壯字的漢字改造情況進行簡單歸類。

（1）成分刪除。師公在對漢字進行改造時，往往通過刪除原漢字的筆畫或部首來實現自己當時用字所需。第一類是刪除筆畫。例如：

漢字 刪除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另一類是刪除邊旁部首等構字部件形成古壯字。例如：

漢字 刪除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① 燃 火 然 燃燒 ?am33caemh

② 妖 火 夭 妖怪 ja?u33yauh

③ 鑼 金 羅 鑼鼓 kjo??24gyong

④ 伸 亻 申 伸展 ?i?t35iet

⑤ 照 日、灬 召 照耀 ?i?u35ciuq

（2）結構變換。按新的的結構方式將漢字合體字原本的構成成分重新配置形成古壯字。例如：

漢字 變換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② 峰 左右 /上下 峯 山峰 pja24bya

③ 略 左右 /上下 羅 略 le31lez

④ 魂 左右 /上下 靈魂 hon31hoenz

⑤ 魄 左右 /上下 魂魄 p?31bwz

（3）成分替換。用與壯語詞近音或同音的漢字去替換另一個漢字的構字成分形成古壯字。例如：

漢字 替換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② 靈 →罡 靈 li?31lingz

④ 解 →羊 觧 解 ka?i55gaij

⑤ 置 直→ 置 ?ai35caeq

⑧ 劫 力→刀 劫難 kji?t35gyiet

⑨ 精 米→女 婧 鬼怪 ?i?24cing

⑩ 耀 光→日 曜 光耀 ja?u24yau

l 護 言→犭 護 ho33hoh

m 畝 久→欠 畝 mou42moux

n 眾 →從 眾 kjo?35gyoengq

（4）成分添加。在漢字的基礎上給原字添加筆畫或構件形成古壯字。例如：

漢字 添加 古壯字 字義 國際音標 壯文

② 災 兩個火 災 ?a?i33caih

④ 習 元 習 ?i31ciz

⑤ 滌 亻 滌 洗滌 ?a?u31sauz

⑥ 備 偹 備 po?i33boih

⑦ 辰 山 時辰 ?an31saenz

⑨ 從 纟 從 ?o?24cong

⑩ 既 皿 既 kaw35gawq

（二）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中古壯字的新老借詞分析

壯語漢借詞按借入時間可以分為老借詞和新借詞兩類[6]。本文將調值和當地的漢語官話接近，調類和中古漢語不對應的詞劃分為新借詞；將調值與現代官話相差較大，調類與古漢語有對應關系的列為老借詞；將帶有-p、-t、-k、-m這幾個韻尾的詞歸入為老借詞，反之，則為新借詞。下面就壯語老借詞它保留著m、p、t、k韻尾，平上去入各分陰陽兩類特點將師公唱本的古壯字新老借詞進行分辨[7]，將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古壯字造字類型中的借用字作新老借詞的簡單列舉：

1.老借詞

古壯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音值 調類（借字）

① 坦 壇 社壇 tam3131 2

② 躬 公 師公 ko?2424 1

③ 得 德 品德 tak5555 3

④ 投 頭 /都 腦袋 /都 kjau55/ tu?5555 3

⑥ 登 燈 燈 ta?2424 1

⑦ 記 祭 祭祀 ?ei3524 1

2.新借詞

古壯字 本字 字義 國際音標 音值 調類（借字）

① 集 祈 祈禱 ki3131 2

② 酧 籌 籌備 ?ou3131 2

③ 伏 扶 扶持 fu3131 2

④ 處 祝 恭祝 ?u2424 1

⑤ 晃 旺 興旺 wa??2424 1

⑥ 紫 此 此處 ??5555 3

⑦ 荘 妝 /裝 妝 /裝 ?a??2424 1

從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古壯字造字類型中借用字新老借詞的分析上看，老借詞還保留著陽聲韻尾m和促聲韻尾p、t、k，如坦tam31、mi?t31、得tak55。壯語的老借詞聲調系統中有6個舒聲調和2個促聲調共8個調，第1調至第8調與漢語的陰平、陽平、陰上、陽上、陰去、陽去、陰入、陽入調具有整齊的對應關系[7]。

三、《禮社神教語》古壯字整理的意義

古壯字是壯族仿造漢字創造的一種文字，是壯族先民受到漢字影響和啟發后根據自己的生活環境和思維習慣創造出來的[8]。因此，古壯字反映了壯族人的造字文化特色，同時也是承載壯文化的“活化石”。通過對唱本文本的語言研究和文字分析，我們可以了解武鳴一帶的壯語和古壯字的情況，同時還可以了解壯族民間宗教的一些文化事象和風俗習慣，對唱本文化內涵的解讀大有裨益。

1.用古壯字抄寫，以壯語來吟唱的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是一份研究壯族語言文化的活的文獻材料。

2.據此次調研與師公潘繼鸞先生的訪談中我們了解到，要成為真正的師公，必須在老一輩師公的口傳面授中習得古壯字方能吟唱師公唱本，而師公唱本中出現的古壯字是老一輩師公借用漢字來記錄壯語，并按自己的理解參照當地的壯語音在漢字的基礎上添加刪減改造得來的。與張元生先生認為的“壯族人民最初可能是借用漢字來記錄壯語，后來覺得漢字很難反映壯語的實際讀音，所以才依照漢字創造方塊壯字”[9]的說法相一致。認識古壯字、識讀古壯字在壯族師公具有的非凡地位與意義不言而喻。

3.《禮社神教語》唱本對奉勸世人誠心行孝，行善積德，知恩圖報，祈求一年風調雨順等壯族倫理、價值有更深刻的認識，對當今構建和睦家庭與和諧社會大有裨益。

4.古壯字保存著壯族其語言社團對世界的特有認識，保存著壯人語言社團的歷史記憶，包含著文化創新和語言發展的基本元素與內在驅動力，對其深入研究不僅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壯族先民獨特的文化現象和思維特征，而且可以豐富和深化壯學研究，進而豐富和深化我國少數民族文字學理論及比較文字學、文化語言學的相關理論。

四、結語

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是壯族語言文字和壯族民間信仰的載體和產物，它屬于壯族古籍文獻的一部分。對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中的古壯字進行字形、字音、字義的初步歸納整理并采用國際音標注音，不僅很好解決了師公傳承人在誦讀唱本時面臨的古壯字因筆畫繁多、結構復雜造成的難讀難記等問題，而且也豐富了古壯字的字庫和義項，有利于年輕一代的師公及后人很好的學習壯區各類傳統古籍。因此，對師公唱本《禮社神教語》古壯字的整理，可以很好地保存壯族民族文化的根，讓子孫后代了解壯族的過去，從而吸取民族文化精華[10]。

[1]張聲震.壯族麼經布洛陀影印譯注[M].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2004.

[2]張元生.古壯字文獻選注[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

[3]梁庭望.古壯字及其文獻新探[C]//中國民族古文字研究，1991.

[4]蒙元耀.生生不息的傳承[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

[5]藍利國.方塊壯字探源[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S1）：13-18.

[6]韋景云，覃小航.壯語通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6.

[7]張均如.廣西中南部地區壯語中的老借詞源于漢語古“平話”考[J]. 語言研究, 1982（1）：197-219.

[8]王勝香.古壯字自造字文化蘊涵初探[D].南寧：廣西大學，2008.

[9]張元生.壯族人民的文化遺產——方塊壯字[C].中國民族古文字研究，1980.

[10]覃薇.三界公經文文本研究[D].南寧：廣西民族大學，2012.

（責任編輯 田景春）

A Preliminary Study of the Ancient Characters of Zhuang Libretto

PAN Hongjiao, WEI Jingyun
( School of Minority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China)

There are a lot of Zhuang ethics and value cognition, in Zhuang libretto of the sacrifice to the god of land which sincerely advise filial piety, good deeds, gratitude pray for a good year, to build a harmonious family and a harmonious society is of great advantage. According to Lan Guoli' ancient Zhuang characters classification, borrowing words from characters, words of this duet transformation are summarized, and transcribed with IPA but also on the borrowed words are divided in tones of old and new borrowings.

the ancient Zhuang characters; the Zhuang libretto of the sacrifice to the god of land; Culture

K281.8

A

1674-9200（2017）04-0072-04

2016-02-28

中央民族大學2016年研究生自主創新項目成果，受“一流大學與一流學科建設過渡性經費專項資金”資助。

潘紅交，女，廣西武鳴人，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2015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研究。

韋景云，男，廣西武鳴人，中央民族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