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謹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053)
【文化產業研究】
社會制度與文化的關系
張 謹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053)
社會制度是不同歷史時期所形成的相對穩定的規范體系,規范體系不同,其社會形態也截然不同。相比社會制度而言,對文化作全面的理解要困難得多,不同學科有不同的解釋。社會制度與文化之間既有區別,又有聯系,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社會制度決定文化的存在樣態和文化的發展方向;文化對社會制度的形成與發展也會產生重要作用,落后、腐朽的文化對社會制度的瓦解會產生重要影響。
社會制度;文化;決定;影響
當今“四個自信”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門話題,四者具有怎樣的邏輯關系,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要弄清楚其中的制度自信與文化自信的關系,首先應該研究社會制度與文化的關系。人類誕生的歷史與文化史是同步的,但是一個社會制度的建立則是文化進步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文明的社會制度,其文化必然是先進的,落后的社會制度,其文化一定是腐朽的,社會制度與文化之間既有區別,又有聯系,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有人發問:社會制度與文化之間是否存在著決定與被決定、選擇與被選擇的關系?是社會制度決定文化還是文化決定社會制度?是社會制度選擇文化還是文化選擇社會制度?這些問題涉及到它們之間作用力的大小和方式等。
不同的社會形態有不同的社會制度,如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的經濟制度、政治制度、法律制度、文化制度等就各不相同。要探討社會制度與文化的關系,就必須從本質上把制度與文化區分開來,社會制度是社會的制度,而不是個人的制度,而文化既可以說是社會的文化,也可以說是個人的文化。社會制度是某個社會制定的,而文化則不是某個社會制定的。所以,正如經濟學家康芒斯所言:“我們可以把制度解釋為‘集體行動控制個體行動’。”[1]這就是說社會制度的制定者是集體或社會,它的執行者是社會中的個體,其過程具有強制性特征。美國國際政治理論家亨廷頓認為,“制度就是穩定的、受珍重的和周期性發生的行為模式”[2]。在他看來,制度還具有穩定性、權威性、恒常性等特點。可見,社會制度是不同歷史時期所形成的相對穩定的規范體系,規范體系不同,其社會形態也截然不同。
相比社會制度而言,對文化作全面的理解要困難得多,不同學科有不同的解釋。在英國人類學家泰勒看來,文化就是“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和任何人作為一名社會成員而獲得的能力和習慣在內的復雜整體”[3]。美國人類學家格爾茨指出:文化“是從歷史上留下來的存在于符號中的意義模式,是以符號形式表達的前后相襲的概念系統,借此人們交流、保存和發展對生命的知識和態度”[4]。人類學家眼中的文化是由其載體“符號”表現出來的精神現象和行為模式。從哲學、社會學上講,文化就是一種“生活方式”與“生存模式”。英國社會學家吉登斯說:“文化是指一個社會的成員或其群體的生活方式。”[5]我國文化專家衣俊卿把這種生活方式理解為特定時代、特定民族、特定地域中占主導地位的生存模式。[6]在教育學、心理學視域中,文化就是學習知識、習得智慧的過程。在歷史學家看來,文化是與文明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的概念,文化在前,文明在后,文明中包含文化,文化是文明不可缺少的部分,文明是文化的最高分類。在經濟學家看來,隨著后工業社會的來臨、知識經濟和信息技術的發展,文化對經濟的貢獻越來越大,“文化工業”“文化產業”“文化生產力”“文化競爭力”“文化經濟”等被廣泛運用及深入研究,賦予了文化更多的經濟內涵。綜上來看,廣義的文化包括器物和精神兩方面,狹義的文化是指價值觀念、思想道德、宗教、哲學等社會意識形態。
關于社會制度與文化誰決定誰,我們可以通過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的一段話找到答案。馬克思強調:“必須時刻把下面兩者區別開來:一種是生產的經濟條件方面所發生的物質的、可以用自然科學的精確性指明的變革,一種是人們借以意識到這個沖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藝術的或哲學的,意識形態形式。我們判斷一個人不能以他對自己的看法為根據,同樣,我們判斷這樣一個變革時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識為根據;相反,這個意識必須從物質生活的矛盾中,從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現存沖突中去解釋。”[7]很顯然,馬克思認為,時代的變革和社會制度變遷的原因不是法律、政治、宗教、藝術、哲學等意識形態的文化,而是社會物質生產方式的變化,即生產方式的變化是社會制度變化的根本原因。因此,是社會制度決定文化的未來走向。
不同的社會制度,其文化生產、消費與傳播方式也截然不同。在中國封建社會,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也只能解決溫飽問題,文化生產的主動權掌握在以皇帝為核心的朝廷手中,生產什么樣的產品,生產多少產品都是由皇帝親自簽批,很多文化精品是專門供朝廷享用的。例如,古代瓷器的生產就有官窯與民窯之分,與民窯相比,官窯生產的瓷器做工精細,質地優良,而且其工藝流程與相關配方是絕對保密的。再如,四大發明中的指南針本是供皇帝出行時舉行儀式使用的,后來才流傳到了民間,又通過阿拉伯人流傳到歐洲。中國古代正統的文化教育是傳統儒家經典,雖然民間也有些能工巧匠精通算學、幾何學、物理學等自然科學知識,但那畢竟不是社會的主流。從總體上看,中國封建社會的文化具有相對的保守性、封閉性和單一性,即使到了清朝康熙時期,外來文化開始傳入中國,那也是一種被動式的開放,外國傳教士利用康熙愛好西方科學技術的機會打開了缺,使當時的國人大開眼界。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的文化具有矛盾性、自由性和多元性。資本主義文化價值觀一方面標榜所謂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權,另一方面又受到完全市場經濟的限制,難以滿足先天性的膨脹欲望,導致以攫取高額壟斷利潤為目的的文化生產方式,造成文化消費的兩極分化,黃賭毒屢禁不止,“娛樂至死”的理念根深蒂固。社會主義制度下的文化價值觀是人民至上的文化生產觀和文化消費觀。社會主義中國的文化建設既面向市場,不斷提高文化生產力,加強文化與技術的合作,又注重提高公共文化服務能力和水平,盡量滿足困難群體的文化消費需求。它以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為己任,致力于經營性文化產業與公益性文化事業的全面、均衡和協調發展。
不同社會形態下的經濟制度、政治制度及法律制度等,都會對文化的發展走向產生重要影響。首先,經濟制度的變化會引起文化發展重心的變化。中國計劃經濟時期,“一大二公”的所有制使文化的生產和消費基本上為政治服務,為意識形態服務,公益性文化事業興旺發達,經營性文化產業尚未出現,整齊劃一的文化消費內容和形式抹殺了個性化的文化需求。中國走上市場經濟道路后,經營性文化產業初見端倪,繽紛多彩的大眾文化滿足了社會的真實需求。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到來,世界貿易的全面推進,文化全球化趨勢日益明顯,盡管人們對文化全球化的看法各異,有“同質論”“異質論”“建構論”等學說,但是它促進了消費主義文化的盛行和市場主義文化的擴張,這一點是沒有異議的。經濟增長對人們的文化選擇能產生至關重要的作用,就像亨廷頓在其著作中所舉的例子:在泰國,所有年輕男子以前都要花幾年時間進行精神和靈魂的洗禮,即出家修身養性當和尚,因為當時的經濟和生活節奏是緩慢的。現在,泰國商業發展迅速,生活節奏明顯加快,年輕人修身養性、學念經禮儀的時間也縮短為幾個星期。這一變化是自然而然的,是隨著國內經濟發展、企業對人力資源需求的變化而產生的。[8]近些年,中國國內的旅游業、體育健身業得到迅速發展,主要還是因為經濟發展快,體能負荷加重的同時,收入也在不斷增加。
其次,政治制度對文化的發展起著引導和規范作用。任何一個社會的政治制度都會對該社會的文化發展具有指導和限制功能,因為政治制度本身就蘊藏了文化的因素,“‘政治文化’一詞代表著特定的政治取向——對于政治制度及其各個部分的態度,對于自己在這種政治制度中作用的態度”[9]。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是制定文化制度的基礎,其中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是基本政治制度。這些制度對文化政策的制定、文化規劃的實施和文化發展的評估等起到了穩定科學的規制作用。
最后,法律制度對文化的發展具有保護和約束作用。世界上凡是文化制度先進、文化發展繁榮的國家都是法制完備且具有執行力的國家。美國等資本主義國家為了使自己的文化價值觀深入人心,從建國開始就寫進了《獨立宣言》和《聯邦憲法》,以此顯示它的合法地位和發展理念,達到凝聚人心的目的。法國、英國、日本和意大利等國的文化遺產保護卓有成效,能夠為經濟社會的發展提供持續的幫助,關鍵在于相關法律的支撐。當然,社會制度不同,其法律制度發揮作用的范圍也是有限的,無論資本主義國家的文化發展多么受法律保護,也只是為了少數壟斷財團的利益需要。社會主義中國的法制建設盡管起步相對較晚,相關的法律法規有待完善,但是它是為了維護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真正讓普通民眾得到實惠。
從詞源學上看,文化最初的內涵是“耕種”“挖掘土地”的意思,后來才引申出“文字教化”之類的含義。可見,它與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息息相關,而社會制度是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所以,社會制度不等同于文化,但它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一,任何社會制度都打上了時代的文化烙印,也就是說特定的社會制度是文化發展的必然結果。在原始群、母系氏族公社和父系氏族公社時期,維持人類生存、繁衍和進步的不是制度,而是血緣關系和人自身的生產,經過社會的兩次大分工,出現私有制以后,產生了國家,這才有了真正的社會制度,制度中蘊含了文化。其二,文化對社會制度的選擇起著一定的啟示作用。一個社會選擇怎樣的制度,是由該國家的人民決定的,是由該國歷史發展的邏輯決定的。中國之所以選擇社會主義制度,也是中國人民的選擇,是中國革命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孫中山領導了中國近代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希望中國走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的道路,但是當時的國情不允許,受到了中華傳統文化的制約。馬克思·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就探討了美國資本主義制度與基督教文化的關系,在他看來,基督徒提倡的勤勞、奮斗、節儉和商品買賣等確實對資本主義早期的發展與市場經濟的產生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但是在中國學者看來,這并不等于說是基督教文化決定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形成與發展,盡管基督教在美國的發展如此繁盛,也只能說是資本主義制度能容納這種文化、能選擇這種文化。此外,當一個社會的文化不再對人的發展起正面作用,甚至起反面作用時,它對社會制度的瓦解必然產生重大影響。
[1][美]康芒斯·制度經濟學(上冊)[M].于樹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2.86.
[2][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華,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12.
[3][英]愛德華·伯內特·泰勒.原始文化[M].連樹聲,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1.
[4][美]C·格爾茨.文化的解釋[M].韓莉,譯.上海:譯林出版社,1999.109.
[5][英]安東尼·吉登斯.社會學[M].趙旭東,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29.
[6]衣俊卿.文化哲學[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10.
[7]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3.
[8][美]塞繆爾·P·亨廷頓.文化的重要作用—價值觀如何影響人類進步[M].程克雄,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48.
[9][美]布里埃爾·阿爾蒙德.公民文化[M].徐湘林,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15.
【責任編輯:王 崇】
2017-01-03
本文系廣東省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視域下文化治理機制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GD15CMK05)的階段性成果。
張謹(1966-),男,湖北仙桃人,教授,主要從事哲學與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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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3-014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