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戰略癱瘓主義及其發展趨勢研究

吳迪1. 莫偉鋒1. 王燁2. 杜曉坤1. 但偉1.

1.裝甲兵工程學院科研部； 2.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

美軍戰略癱瘓主義及其發展趨勢研究

吳迪1. 莫偉鋒1. 王燁2. 杜曉坤1. 但偉1.

1.裝甲兵工程學院科研部； 2.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

從“殲滅”和“消耗”這兩個在美軍戰略癱瘓主義中常用術語的闡釋開始，對冷戰依賴美軍戰略癱瘓主義的內涵和重點進行了回顧，對其發展趨勢進行了預測研究。美軍戰略癱瘓主義正在與時俱進的發展中，值得我們關注和研究。

美軍 戰略癱瘓主義 發展趨勢

一、殲滅和消耗

首先，必須正確認識兩個經常被誤解的詞匯：“殲滅”和“消耗”。這個詞匯經常被混為一談。其中，對于“消耗”一詞的認識是完全錯誤的，經常認為“消耗”就是那種試圖取得純粹數量上的勝利的無謂的嘗試。德國歷史學家漢斯?德爾布呂克將戰略劃分為“殲滅戰略”和“消耗戰略”兩種基本形態。雖然還有其他將戰略進行分類的方法，但德爾布呂克歷經百年的經典分類方法依然經常為現代分析家所采用。

殲滅戰略，運用單次定位進攻作戰或者單次閃電戰，力求迅速瓦解或者擊潰對手。通常來說，只有當短暫而猛烈的兵力運用擊潰了對方部隊、對方首都陷落、一方兵力進駐對方中心地帶后，戰爭才宣告結束。現代意義上，殲滅戰略可能是一次打擊，或者一次謀劃周全、指向明確的兵力活動，使敵方失去抵抗能力或者士氣低落，最終棄械投降。消耗戰略的目標則是，通過逐步增加對方進行抵抗的意志消耗和物資消耗，迫使對方降低目標訴求，最終使對方無法取得勝利。

殲滅戰略和消耗戰略在被不同的國家力量、在不同的政治和軍事環境之中采用時，兩者之間存有很多微妙但卻極為重要的區別。但文中所采用的兩個戰略的定義是比較寬泛的。戰略癱瘓理論，是主要發展于“現代”（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至今）的殲滅理論的組成部分，主要是指通過指向明確、謀劃周密的機動活動，造成對方“意志力”的崩潰。《特種作戰和戰略：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打擊恐怖主義戰爭》的作者詹姆斯?基拉斯等人所已經提出的空中力量、特種作戰和兵力機動概念，也符合“戰略癱瘓”模式。這些概念，本質上擁有同樣的戰術性和作戰性特征，但卻應用于戰略層次的戰爭之上。

理論上純粹的定義經常會被實踐所打破。一場試圖運用癱瘓理論的戰役，往往就等同于一場賭局。一次試圖達成癱瘓效果的作戰嘗試，一旦未能以一次毀滅性打擊就取得成功，就往往會演變成為一場消耗性的軍事沖突。歷史上也不乏由癱瘓戰轉化為消耗戰的典型事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初期德國沒有迅速擊潰法國。

另外，一系列有限的政治目標并不一定就意味著一項有限的軍事戰略。例如，即使是政治目標是有限的，盡最大可能迅速癱瘓敵方部隊于戰場之內將還是大有益處的，特別是當敵方將繼續按其意愿進行抵抗時更是如此。最后，從整體上來說，一場戰爭可由很多不同戰區組成，而不同的戰區也可以采取各不相同的戰略。交戰一方可能會為某個戰區試圖癱瘓對方，卻在另一戰區內采取消耗戰略，甚至是采取更為經濟的地面控制戰略。戰略總是不但受限于所要實現的目標，同時也要根據可行性和方式手段而定。

作為一項戰略，“殲滅”很明顯是值得考慮的，對于實力較強的一方更應當置于謀劃計劃的首要位置。戰爭的任何一方，都會希望迅速瓦解對手。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即使是一個極為強大的國家，成功實施殲滅戰略的難度與以前相比已大大提高。即使是面對著滅頂之災，民族主義總會激勵斗爭的欲望，而且現在部隊的規模也已經提高了。例如，1941年德國部隊一次又一次的包圍并擊潰了大量的蘇聯軍隊，但是最終從俄羅斯內陸卻涌來越來越多的戰士，每一個能扛起槍的人都投入了抵抗。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作戰藝術科學和理論之中，連續作戰概念就是針對理想化（而非實際作戰中的）的拿破侖式作戰的衰退發展而來的。以1940年德國征服法蘭西為例，每一次閃電戰戰役中，都有十次作戰迅速轉化成激烈對抗。一些作戰藝術理論家，如著名的蘇聯戰略學家亞歷山大?斯韋欽，都在明確假設“理想化”的殲滅戰略已過時、軍事謀劃必須適應此現實的基礎之上提出了他們的軍事思想觀點。

因此，需要進行考慮的問題就不再僅僅是“要做什么”，而且還有“怎樣去做?！币粋€足夠強大、能夠實施癱瘓戰略的國家，將會經常嘗試去擊潰對手。但是，這一方針也面臨著一個令人怯步的風險，那就是癱瘓戰略在作戰實踐中很有可能遭到失敗，從而演變成為一種曠日持久、代價巨大、看不到終點的消耗戰，戰爭的代價也會很快超出預期獲益值。

二、成熟的戰略癱瘓理論

現代聯合作戰戰略癱瘓理論，在繼承了早期戰略癱瘓理論的一些特征的同時，也超越了兩次世界大戰期間戰略癱瘓理論家們對于群體心理學和群體生物學的比較原始的理解?，F代戰略癱瘓理論，建立于對于具有自我組織性、自物協同性的組織的復雜科學的認知之上。舉例來說，這種系統在本質上就像是一個鳥群或者蜂群。安東尼?布斯凱指出，這一系統正是很多網絡中心戰理論家的核心觀點。當然，布斯凱同時也認為，通常的作戰行動在本質上來說并不等同于自我協同。

另外，網絡中心戰還從合作型世界中吸收了大量先進思想，如戰略癱瘓理論中全新的“占據”概念。通過研究以非對稱優勢全面對抗對手的作戰行動，網絡中心戰設想了一個不穩定的“市場”，在這個“市場”中優勢是可以在瞬間轉化的。分布式的網絡化攻擊力量、基于速度和信息力量的后勤補給和信息優勢，擁有創造出決定性優勢的可能，以之使對手失去對抗能力。這種戰法，在一定程度上來自于傳統的戰略癱瘓理論，因為其根基還是在于速度和節奏，而不是以精確手段實施致命一擊。同時，組織形式也是戰略癱瘓的促成因素，而不是技術本身。

作為一項目標，以網絡中心戰技術提高戰略效能是有益的，但將對手“排除在外”的概念可能標志著網絡中心戰就是一種戰略癱瘓概念。此外，對于網絡中心戰來說，在其早期理論開發者的初衷和后來更為寬泛的形式之間存有很大區別。

《震懾：迅速制敵之道》一書受到了很多批評，但卻可以說是對于控制和對抗優勢的來源的一個探索嘗試。此書對能夠擊潰對手抵抗意愿的各種不同的暴力打擊形式進行了分析，概略地提出了一個利用決定性作戰行動暴力性摧毀敵方意愿、感知和認知的方法論。書中不但為“震懾”一詞提出了準確定義，而且也通過歷史性分析進行了概略性解釋，并在作戰上和技術上形成了詳細的指導思想。書中提出的所有這些方法論，以及描述的歷史上、現代的快速優勢影響都是有益的，而戰略癱瘓理論則再一次產生了不正確的假設，那就是信息再一次使殲滅戰成為一種可行的軍事行動概念。

“基于效果作戰”理論是連接戰略癱瘓原始理論和新型理論的橋梁。“基于效果”的戰略癱瘓概念強調生物系統概念，使富勒和約翰?沃登專注于物理上的瓦解，使沃登的理論較傳統的戰略轟炸理論更勝一籌。陸軍少校凱提?戴維森對“基于效果作戰”有如下更為詳細的描述：“基于效果作戰，反映了系統理論的第二個層級，是單意志系統的生物性觀點。單意志系統以預先確定的方式在某種環境中活動，擁有單一的指揮中心，像一個大腦一樣把整個作戰系統作為一個整體進行控制?！眹伊α康母鞣N組成元素被置于作戰層級的位置，要求在敵方系統中造成影響，實現作戰效果。

總之，各種不同的戰略癱瘓理論都試圖直接攻擊一國之首腦和對手的核心，避開充滿血腥的兵力消耗過程。如基拉斯在對戰略癱瘓理論進行闡述時所指出的，“如果無法不戰而勝，那么下一個最好的選擇就是通過決定性打擊取得理想化的勝利?！辈级?巴索洛米斯指出，戰略癱瘓的目標是“產生足夠強的精神力量，或者使敵方立即投降，或者造成敵方精神上的癱瘓，從而達到即使需要繼續作戰時，戰爭的結局也已經預先注定。震懾作戰概念的目標是，從心理上解除對手的武裝，使其無法繼續戰斗。”但是，這些理論大部分都存有缺陷：拋開其所要實現的目標不談，從其所采取的實際手段來說，戰略癱瘓其實并不是真正的戰略。另外，戰略癱瘓所提出的一系列方法論實際上更多地屬于戰術層次和作戰層次上的。戰略癱瘓理論產生之時，聲稱可以無需兵力消耗過程就能夠達成戰略效果，以此與后拿破侖時代軍事歷史相對抗。這一理論認為，在實施戰術性或者作戰性打擊后就可以立即產生戰略性影響。如安圖里奧?伊奇瓦利亞一次又一次指出的，這實際上不是一種真正的戰爭方式而是一種作戰的方式。

在《遠程炮火打擊的局限性》一書中，以色列思想家讓?提拉強調指出了戰略癱瘓理論試圖由戰術效果直接跳躍至戰略效果的缺陷。提拉在他這本專著中描述了以色列和美國的“遠程炮火打擊”概念，指出基于效果的戰術層次作戰行動可以擊潰對手的認知。但是，提拉同時也指出：事實上，只有當生理瓦解和精神瓦解相匹配時，對手的認知才會崩潰。這就是為什么認知崩潰和兵力消耗要結合運用的原因。

同1918年不同，1945年無人會否認軸心國的城市淪陷、軍隊失敗就意味著他們的失敗。當漢堡、杜塞爾多夫和柏林變成廢墟，紅軍的坦克開進德國國會大廈的樓前，德國已失去任何反抗的機會。德國人沒有必要非要在心理上認識到他們已經失敗。

因此，癱瘓是一種戰役上的勝利，而不是戰爭上的勝利。這一事實，從19世紀莫肯特戰爭中就可見一斑。德國人在普法戰爭中取得的勝利，并沒有壓制住法國人的反抗意志，也沒有結束政治上的危機，因為就算主力部隊已經潰敗也不至于使法國人認為他們已經戰敗了。

三、遠離戰略癱瘓理論

長期以來，作戰層次的戰略癱瘓的來源非常相似。自富勒之前，戰略癱瘓理論家們殫思竭慮地想要從一些據稱是基于科學的概念中找出擊潰對手的秘密所在。例如，阿扎?蓋特在其著作中寫到，早期群體心理學概念所研究的是民眾在面對空中打擊時將會有何種反應。富勒對于生物學的運用，后來得到了“基于效果作戰”單意志生物系統的支持。當戰略癱瘓理論的作戰層次促成因素沒有運用科學依據時，他們就從文明世界中尋求革新性組織形式。理論家們希望，所有這些方法最終應當解釋拿破侖式的意志殲滅戰勝利，而這種勝利在現代戰爭中是越來越難得到了。

打擊一個飽受偏執、貪污、薄弱的領導力之害的脆弱政權時，意志上的戰略癱瘓可能在表面上看起來是有效的，那么，應對未來“混合”戰爭的作戰藝術框架應當是什么樣子呢？首先一點，未來的作戰藝術應當避免受到戰略癱瘓理論的誤導。未來的作戰藝術也應當認真考慮能夠得到何種技術、遠距火力和兵力行動經濟。技術將繼續改變，信息化戰爭在反暴亂時代所受到的挫折并沒有改變軍事革命將繼續改變戰術層次和作戰層次軍事概念的事實。技術、強化的網絡和新興遠距作戰概念，在提高部隊戰略效能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詹姆斯?基拉斯還提出了一項很有用的概念。此概念雖原本為特種作戰而設計，但同樣適用于對戰略癱瘓新能力的探討，這就是基拉斯所倡導的“戰略消耗”概念。這一概念的目標不是完全摧毀對手的意志，而是以多種合適的能力增強常規兵力的作戰效果。這一過程，會削弱對手的意志和物資，以消滅其意愿。基拉斯認為，“戰略消耗的過程，可能會包括在戰術或作戰層次上的軍事行動殲滅敵方地面部隊或者重要的基礎設施，迫使對手在保存實力的同時走向崩潰的臨界點?！彪m然單個特種作戰行動的代價難以衡量，但是“分散、分布式的對敵弱點打擊行動”的效能將產生致命性的累積效應和非線性效果，從而降低消耗戰的代價。

基拉斯認為，特種作戰也能取得良好的意志打擊效果，突出對手最有價值的設施和標志物的弱點。對手可以選擇忽視這一威脅，從而導致更多的意志消耗和物資消耗；也可以選擇應對這一威脅，但卻會因此難以抵抗常規攻擊。基拉斯認為，特種作戰通過攻擊敵方弱點、通信線路以及所有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任務，也提高了整體戰略效能。特種作戰部隊對于戰略的重要貢獻，在于具備輔助常規作戰、造成非線性意志消耗的兩方面功能。在一次接受采訪中，陸軍上將戴維?彼得雷烏斯指出，雖然他對網絡中心戰概念的整體推進持懷疑態度，但卻很認可網絡中心戰對于技術的運用能力，“能夠有效確定對手、發現對手、擊敗或者俘獲對手，能夠了解本區域內的發展動向，找出友方所在，確定用于施壓的平臺。

根據基拉斯的觀點，作戰時也應當運用進行間接攻擊的技術、概念和方法，從而促成更強大的攻擊、為對手帶來累積性的意志消耗和物資消耗。力量和靈活性的結合——同時避免戰略癱瘓理論的誤導——能夠促進未來作戰概念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