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李

桑克品讀：

這是張永偉的一首具有敘事性的短詩，描述母親和一棵美國大李之間的人生故事，并以此為骨架，將父親和二舅（尤其是父親）這樣的家族人物納入讀者的觀察視野以及聯想之中。標題之中的美國大李既是一類具體樹種，又指涉美國這種異域文化，從而在熟悉的語境之中針對待察事物始終保持一種外來的陌生感和一種現場的審視感。但是張永偉對這棵外邦之樹僅僅是點到即止而不做其他勾連與擴展，因為他的注意力保持在母親的范圍之中。母親不想吃飯吃藥，“我像父親那樣氣得流淚”，父親和我的關心方式與情感類型是一致的。關于詩的承載力問題，不少中國詩人已經注意到了，張永偉的這個句子只不過是再一次證明承載力的重要性——盡可能多地容納信息和內容。父親不希望大李樹的果實落地，“他說，看樣子每一顆/都長得很結實”，這讓我們想起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后一片葉子》，樹葉落地，人命終結。樹葉與人的生命息息相關，神秘而真實，而張永偉筆下的大李也是如此。它簡直就是生命的一個化身，只要它是結實的，那么父親的生命也就是結實的。兒子的愛和母親的愛使所有人“像薄冰那樣脆弱”的心也漸漸變得踏實起來。

電話過去，母親又暈倒了。

她不想吃飯，不想吃藥。

我像父親那樣氣得流淚，有時候

也沖她發怒：我再也不回來了！

她說：你達住院，我一個人在家，

慢慢就不想吃飯了。真的吃不下。

父親生病前栽的美國大李，今年結果了，

我欣喜地在樹下數。他說：十四顆。

并一顆一顆找給我看。

每一顆大李，父親都不希望它

落下。他說，看樣子每一顆

都長得很結實。

自從二舅去世后，大家的心

多像薄冰那樣脆弱。我把自己

變成最小的魚，在網眼間遨游。

月亮也有著小小的身子。

娘，你要多吃飯。她說：嗯。

我知道，她也在努力想多吃點。黃昏的風，

吹著頭頂的海棠，還有父親栽的

美國大李，如他所說，

每一顆都長得那么結實

（選自本刊2016年第2期“首推詩人”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