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時空的自由人

吉普賽

80歲的雅尼斯·庫奈里斯去世了，在羅馬。

1967年起，這個抽起煙來瞇縫著眼的藝術家就開始了非常樸素的創作：他以動物、煤炭、鋼板、銅板、麻袋、木頭等日常材料作為表現媒介，創造出一系列基于日常又超越日常的作品。從同一時期起，這種風格被意大利藝術評論家切蘭定性為“貧窮藝術”——此后50年，庫奈里斯都與這四個字聯系在一起，成為談到這一流派時總也繞不開的人物。

作為受邀參加“卡塞爾文獻展”和“威尼斯雙年展”最多的藝術家之一，庫奈里斯的作品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和美術館都有相當高頻率的展出。其中最為人所知的作品無疑是1960年代的《無題》系列。在善用牛、羊、鯊魚的赫斯特和善用馬、鴿子、松鼠進行創作的卡蘭特之前，庫奈里斯第一個將動物納入了藝術語言體系。他讓一只黑色的鳥懸掛于一支孤箭之上，背后是白色的墻壁和冒著黑煙的煙囪。他將12匹馬牽到羅馬阿蒂科畫廊，讓熟悉的動物和陌生的空間碰撞出奇異的反應——當時的畫廊負責人曾說：“庫奈里斯并非僅僅將幾匹馬牽到了畫廊來展出，這件作品的意義早已超越了這一行為本身，包括觀眾排起長隊只為看一眼這件作品，也成為了這件作品的一部分。”

“問題并不在于用了動物還是物品，關鍵是藝術家用什么樣的態度和角度來創作作品。”庫奈里斯說，“我想用所有的手段，以實踐、觀察、孤獨、詞語、圖像、令人討厭之物回歸詩歌。”他熱愛這樣的說法，稱“不光是我的作品，任何作品所展現的魅力都是詩”。對他而言，“藝術家”三個字并不止于頭銜，而更像一種精神氣質：做平凡生活最忠實的詮釋者，也做詩歌王國最有想象力的擁戴者。

庫奈里斯自稱是“為了尋找理想國而不斷旅行的人”，20歲起就在動蕩與安定之間、在陌生與熟悉之間努力尋求平靜。出生于希臘比雷埃夫斯市，后來移居羅馬，又在德國杜賽爾多夫美術學院做教授，他渴望見到日常經驗以外的事物。他的創作地點不受限制、創作材料沒有邊界，一生馳騁于廣闊疆域，是一位真正打破時間與空間的自由人。他口才極好，時常展現出意料之外的幽默。談及對中國的印象時，他戲稱：“到處都是人，大家喘口氣就能把地球變暖。”

2010年，73歲的庫奈里斯來到中國，在北京最大的社區天通苑附近租了簡陋的廠房和辦公室。每天7點，他就起床開始工作，直到晚上9點。他堅信自己能在日常用品中見到神圣，但也同外部世界審慎地保持著距離。他致力于將物質轉化為藝術，但自身對物質又所求不多。

2011年，庫奈里斯在北京今日美術館舉辦了名為“演繹中國”（Translating China）的個展。煤炭、鋼板、麻袋、木頭、陶瓷……一直主張“藝術應該被生活本身取代”的庫奈里斯延續了他一貫的風格——“讓物品順其自然”。

四年前，有記者問他：“你怎么看待衰老和體力減弱的問題？這個問題如何影響您的作品？”

庫奈里斯回答：“衰老的確是個問題，但并不影響大型作品的創作。覺得我像一個雜技演員……只要還有力氣，我就要抽時間和我戲劇界的朋友一起去一座美麗的小島——因為畫家是不用詞語的戲劇家。”

那次采訪的最后，庫奈里斯有點俏皮地說：“我說過，我愛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