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楊廣靜

朱老四一點都不忌諱談及當年是怎么和媳婦走入婚姻的。他二十歲從江西來東北打工，收過破爛，蹬過倒騎驢，做過勤雜，最后在建筑工地從力工做到瓦工，慢慢穩定。

二十五歲那年，他把二十一歲的展微在過年前領跑了。展家人知道后，父母哥哥從東北摸索著追到江西的一個小山村，那村子窮得能掉渣。但朱老四根本就沒回家，氣得展微家人腳沒沾地只得往回趕。

朱老四后來說，我不領她私奔，想結婚，門都沒有，我一個南方人，在東北房無一間，地無一壟，一個親戚沒有，而她家條件不錯，關鍵是長得還漂亮。展微確實很漂亮，而朱老四的長相用東北話說，那就是“前奔兒頭后勺子”，而且眼睛不大，一臉黑黃的皮膚，好在個頭還可以，可一張口說話，一嘴的南方口音，不細聽，根本就聽不明白。

過完年后，倆人回來，展微已明顯有了身孕。這時打罵都沒用了，展微媽就想盡辦法勸說女兒把孩子打掉。可朱老四對展微幾乎是寸步不離，展微媽想和女兒去洗個澡，朱老四都說，不用了，媽，我在家給她擦擦得了，別在浴池不小心摔著。最后，沒辦法，展家出面給他們辦了婚禮。

多少年后，朱老四提起這事仍一臉的自豪——我娶媳婦根本就沒花錢。

后來的事實證明，朱老四確實也讓展微在娘家人面前很有面子。結婚幾年后，朱老四就全款買了樓房，不久又買了車。展家有個大事小情，他出手大方，從不計較。那時的展家人覺得，以朱老四當年的處境，展微能發現這支“潛力股”，確實眼光非凡。

但這種眼光非凡的光環沒在展微身上閃現幾年，就黯淡了。原因很簡單，朱老四做大了，有了自己的工程隊和技術人員，就不可能總在家跟前干活了，省內省外跑，一年中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你干嘛呢？你在哪兒啊？你和誰在一起呢？之后就是一頓暴風驟雨般的指責和抱怨。展微的這種電話接二連三，朱老四不接的話，說不定她就能打車從家趕到工地。朱老四后來說，她懷疑我的時候，我外面真沒人，是她不再經管時我才和吳菲在一起的。展微在悲怒交加的情況下才得的抑郁癥。

得了抑郁癥的展微不僅不給他打電話了，孩子也不管了，母親來看她都不給開門。她怕人，更怕與人接觸。嚴重時，她在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一年，接都不回來。即便回來也不能給錢，只要手上有錢，坐火車就走，隨便哪個城市，一般情況下去北京的時候多。

這樣，朱老四和吳菲就不是隱秘地偷情了，而是公開地雙宿雙棲。朱老四在省城買了樓，和吳菲過起了事實上的夫妻生活。展微的家人都知道，但也默許了。

吳菲本來有工作，因為和朱老四的關系，便不再上班，在工地管理著賬目和現金往來。工地的人都管吳菲叫小四嫂。

這一天，朱老四接到電話，說展微又犯病了，加上孩子馬上高考，讓他回去。朱老四交代工長一番后，便回家了。其實，這時他經常回家，因為他不放心孩子。

等他都安置完回到自己和吳菲的家時，發現吳菲不在。都應該下班了，人呢？一打電話，關機。朱老四把電話打到工長處：“你小四嫂今天上班了嗎？”“好幾天沒來了，她沒和你一起走嗎？”“我他媽的回我家，能領她嗎？”朱老四氣急敗壞地撂了電話。

這時，他發現茶幾上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不要找我，我們走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