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拒客顯性情

薛峰

梁漱溟晚年，因年事已高，苦于絡繹不絕的訪客，為健康計，不得不親題“告示”。但是，他不像他人拒人千里，而是有禮、有節，親自書寫“敬告來訪賓客”的宇條。上書：“漱溟今年九十有二，精力衰微，談話請以一個半小時為限，如有未盡之意，可以改日續談，敬此陳情，唯希見諒，幸甚……梁漱溟敬白。”

有心人從字紙的顏色和筆跡上判斷，那一個半小時的“半”字，是后來加上去的，真可謂“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

對于梁漱溟的拒客告示，趙樸初評價說：“觀之儼然，即之也溫。”

與溫文爾雅的梁漱溟相比，魯迅的脾氣被很多人認為很壞，做他的客人自然不容易。徐志摩在給周作人的信中曾講“只有令兄魯迅先生脾氣不易捉摸，怕不易調和，我們又不易與他接近”云云。

在有關魯迅的回憶中，有這么一段記錄。

一次，一個魯迅不愿見的人上門求見，傭人請示魯迅，魯迅要她告訴來人自己不在。孰料這人胸有成竹地聲稱自己是見了魯迅回家后，才來敲門的。

傭人大窘，回復魯迅。魯迅對傭人說：“你去告訴他，說我不在是對他客氣！”

那人只好怏怏而去。

魯迅有很多我們常人不及的地方，這逐客便是其中之一，要換了我們，頂多捏著鼻子讓他進來，賠上幾小時聽他言語。然而，魯迅不這樣：我看不起你就直接對你講，犯不上浪費時間與你周旋。

關于錢鐘書的一則拒客趣聞，則流傳更廣。

一位英國女士在電話中向錢鐘書求見，錢鐘書回答：“假如你吃了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錢先生的這話后來成了名言。

不過，后來這位女士依靠《文藝報》編輯吳泰昌的引薦，終于見到了錢鐘書。

錢鐘書哈哈大笑，說：“泰昌，你沒有能引蛇出洞，卻又來甕中捉鱉。”

晚年的錢鐘書專注學問，淡泊名利，軼事頗多。黃永玉曾描寫過這樣一個細節：一位權威人士為表示自己禮賢下士，大年初二去錢家拜年。敲開門以后，他一邊說著春節好之類的話，一邊就要跨進門去，沒想到錢鐘書堵在門口說：“謝謝！謝謝！我很忙我很忙！謝謝！謝謝！”

作家魏劍美感嘆，透過紙面，我們能夠想象到錢鐘書一邊點頭，一邊關門的神情。

也許，他并沒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富貴于我若浮云”“腹有詩書傲王孫”等一些驕狂的文人心態，只有固執地堅守著自己不愿意被人驚擾的生活的習慣。但是，惟其如此，他的“不近人情”才會顯得更加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