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的江湖

鄭智維

雖然吸煙有害健康的觀念已然深入人心，但鄉村是個熟人社會，待客、交往卻須臾離不開香煙。煙文化與文明的生活習慣之間的種種碰撞，在鄉村表現得尤為明顯。

在村里，見面交談往往是從一根煙開始的。無論是在正式或非正式場合，陌生人之間往往會遞上一支煙。

一根香煙，背后就是一個江湖。

和普通消費品不同，煙草似乎早已融進了社會風俗和人情世故，形成一種獨特的煙文化。除了鄉鄰口中的傳統禮節、鄰里鄉情、長幼尊卑秩序，甚至還有身份地位。

如今，雖然吸煙有害健康的觀念已然深入人心，但鄉村是個熟人社會，待客、交往卻須臾離不開香煙。煙文化與文明的生活習慣之間的種種碰撞，在鄉村表現得尤為明顯。

敬煙

“我不抽煙，也不喝酒，心里對抽煙也有些反感，但每次春節回家都要帶上兩三條煙。見了親戚、朋友、鄰居，首先要敬一根煙，然后才是敘感情。”

鄉鄰馬君，在深圳工作5年時間。在他的認知里，“無煙不成禮”絕非一句空話。

從剛畢業那年春節起，他父親幾乎每年都會囑咐他：“見面要給別人敬根煙，不然別人會覺得你不懂禮數，甚至是目中無人。”

雖然很重視敬煙這回事兒，但他坦言，“自己確實沒有抽煙的習慣，兜里裝著煙，見人也常常忘記掏煙相敬。”

實際上，許多年輕人學會抽的第一支煙往往是從“敬煙”開始的，戒煙者的失敗也是因為別人的“敬煙”。

“受周圍影響，我學會了抽煙，家中父親、哥哥均抽煙。”閑聊中，另一位抽煙的鄉鄰郝浩說，自己已然形成條件反射，路上遇到熟人，開口之前往往要先互敬一根香煙。

“平時我自己每天抽1包，春節每天至少需要3～4盒煙；見熟人就要敬煙，這是最起碼的禮節；同樣，別人敬煙時，如果不接著，人家會覺得你不入群。”他說。

有數據顯示，我國吸煙人數3.5億，被動吸煙的高達7.4億。在很多敬煙場合，被敬煙者中除個別不接煙外，成年男性大多都會接過來，或直接抽掉，或拿在手里，或夾在耳朵上。

鄉村是個熟人社會，煙文化似乎早已融入日常行為，成為某種禮俗中不可或缺的元素。

“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總是煙霧繚繞。”談及周圍的抽煙者，一位帶娃的中年婦女抱怨說，三五成群甚至十幾人聚在一起，輪番散煙，根本不考慮周圍其他人的感受。

江湖

春節臨近，香煙市場堪稱“火爆”。在家附近的鄉村超市中，《民生周刊》記者看到，十幾元、二三十元，甚至價格更高的香煙銷量都還不錯。

如今，在外打拼的村民們多數都手頭寬裕，抽煙的檔次也水漲船高。“每月抽煙大概花銷1000多元，春節高出平時兩倍多。”記者的一位堂哥說。

每逢春節，新人扎堆辦婚宴，婚禮宴席上更是離不開香煙。“無論是前來捧場的鄉鄰，還是來赴宴的賓客都要提前備好香煙，一場普通婚禮僅香煙的費用少則數千元，多則上萬元。”他說。

談及香煙在人際交往中扮演的角色，隔壁的一位大叔來了興致：“晚輩見了長輩，應該主動先敬煙。別人給你敬煙，不管好壞最好都要接著。抽哪種價格的煙，主要看你在哪個圈子，是一種面子文化。俗話說，敬支煙，好談天；煙草甚至成了公關的工具。”

類似這樣的“規矩”還有很多：別人敬煙，你不抽，別人就會誤認為是你不給面子；抽煙講究禮尚往來，接受別人的贈與，也要學會給予。

劉滿，記者的一位高中同學，在東部沿海城市做公務員，月收入萬元左右。在周圍鄉鄰眼中，算是村里走出去的大學生，“混得好”的那種人。

雖然自己不抽煙，在父親的囑咐下，但凡出門劉滿都會裝上一包煙。“我拿著一包20元的蘇煙給鄉鄰敬煙，被鄙夷了一番。他們評定一種香煙，不考慮品質，只看價格。”村民的反應讓他既不習慣，也難以理解。

移風易俗

在傳統的鄰里文化中，“遠親不如近鄰”。雖然在外打拼，走出去的人也時刻關注著家鄉的發展、了解家鄉鄰居的動態。

春節相聚時，濃濃鄉情用什么才能傳達？在很多場合，煙、酒甚至可與感情畫等號，例如春節期間朋友聚餐。正因如此，勸煙、勸酒的情況時有發生。

近年來，勸酒、逼酒的習氣有所改觀。一方面，車輛增加，駕駛安全的客觀因素讓逼酒變得不合時宜；另一方面，社會環境和風氣的改變，帶來人們對酒的態度改變，讓勸酒、酗酒之風少了生存的土壤。

觥籌交錯少了，但香煙在人際交往中的角色似乎變得更加重要。雖然從健康的角度講，敬煙是一種陋習，但逢年過節“以煙待客”“以煙送禮”現象還比較普遍，甚至小輩給長輩買煙，仍被看做是孝道的表現。

實際上，煙草傳入中國約400年，因從呂宋傳入，時稱“呂宋煙”。隨著人們健康權意識的崛起，抽煙和控煙兩種力量一直在博弈，很多城市都陸續出臺了相關控煙條例。

和城市相比，農村煙草流行嚴重。有統計數據顯示，目前農村成人吸煙率、二手煙暴露率均高于城市。主要原因在于，居住相對分散，人員流動性大等，控煙意識和執行相對空白。

一種習俗的形成和改變均需要很長時間。公開資料顯示， 中國疾控中心連續10年舉辦“送煙等于送危害”活動，希望能引導更多民眾實踐春節送禮不送煙的倡導。

不斷有控煙人士呼吁，應摒棄敬煙禮節，改變舊的傳統習俗，倡導現代文明節儉的新風尚。然而，若要打破這種鄉村陋俗并非易事。“雖然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煙文化實際上是一種交際文化，有著難以替代的地位和作用。” 郝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