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曉文
一畫家朋友來電說,前些日子覓得郊區小鎮一老宅,被他精心修葺一新,舊貌換新顏,要我前往品鑒,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不愧是畫畫之人,有眼光有品位。一棟破舊老宅,經過他打理后,竟變得那樣神秘幽靜、別具風情。當我踏進小院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泛起獨享清閑與安寧的欲望——亭臨流水地斯趣,室有幽蘭人亦清;三朵紅蓮三尺水,一彎明月半亭風;梅花得雪更清妍,綠樹蔭濃夏日長。朋友說,庭院中移栽來的都是名花異草,一季一景皆風韻。
中國文人內心深處也許都有揮之不去的“私家庭院”情結:“我隱隱約約找到自己了,自己是什么?是一個神秘的庭院。哪一天你不小心一腳踏入后再也不愿意出來了。”(余秋雨《文化苦旅》)隱于自家庭院深處,山水亭臺、檐前廊下,情系清風明月,埋首黃卷青燈,感受風花雪月,探尋風骨神韻……那種獨處靜享之樂,深埋心靈深處。
走出朋友的庭院,不知怎的,竟有一種恍若隔世感。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那年春天在法國吉維尼小鎮的流連和徜徉。那座因莫奈故居花園而聞名、受法國人深愛的小鎮,位于塞納河與艾普特河的交匯口。沿著小鎮的石砌小道一路走來,最讓我難以忘懷的卻是縈繞在每家每戶窗臺競相怒放的春意——熱烈的陽光催生出四季不斷的美麗花朵。這些花也許并不名貴,但骨子里的浪漫情懷,則讓每家每戶都將鮮花當成自家窗臺最不可或缺的裝飾。小鎮有層層起伏的山地、白墻紅頂的農舍、蔥郁的樹林、精巧秀氣的小木橋和霧靄彌漫的花池,所有窗臺上都怒放著各色鮮花,整個小鎮儼然人間花園,每一處都宛如一幅印象派風景畫,每一個角落都充滿詩意。
中國人的美,是內斂含蓄的,我們善于藏拙、喜歡獨享,也往往習慣于將美的事物圈禁在自認為安全的范圍里,不同外人分享。對于事物如此,有時對人亦然。在西方人的概念里可能有別。他們認為美應該是濃烈的、肆意的,生來就是要讓所有人為之驚艷和欣賞的。畫家莫奈如此,不是畫家的普通法國小鎮居民亦是如此。他們高興地將親手種植的各色鮮花擺放在窗臺上,讓鮮花短暫的生命得以徹底盛放,讓小鎮彌漫不變的春色,也讓每一個匆匆過客獲得美的享受。綴滿鮮花的窗臺在小鎮里蔓延開來,這種美感,將每一個人都裹挾進花的世界里,而芬芳則長留在小鎮的微風里,久久不散……
其實,庭院獨處情結也好,窗臺共享習俗也罷,我們無意也無法定出優劣高低。畫如家,家如畫,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則寄寓于所有民族的骨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