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湯的味道

謝飛鵬

小時候我傻乎乎的，竟以為米湯是甜的。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吃午飯時，母親把一大缽米湯端到桌上。父親倒了些泡飯，說那樣好吃。我也倒了一些在碗里，和飯拌勻后試著扒了一口，沒想到飯竟然變甜了。我有些詫異：“怎么飯變甜啦？”母親笑著說：“因為你加了米湯呀。”“米湯是甜的嗎？”我疑惑地問。母親嗯了一聲。我看了看父親，他在微笑，似乎肯定了母親的說法。看來米湯真是甜的了。

農(nóng)村的孩子早當(dāng)家，我也不例外。小時候，父親和母親去外面干活，我便在家?guī)椭扬堉笫欤戎赣H回家炒菜。那時我們農(nóng)村煮飯多用爐罐。爐罐煮飯和電飯煲不同，待米煮得差不多爛時，把它提起側(cè)放，按住蓋子，讓米湯從縫隙里流出來。米湯流得差不多了，再把爐罐放到灶上用小火煨。不一會兒，蓋子的縫隙里冒出騰騰熱氣，醇厚的香味撲面而來，飯也就熟了。有一次，我把飯煮熟后，學(xué)著母親把米湯端來泡飯，可這次的米湯是清淡的。我很納悶：“怎么沒有一點兒甜味呀？”母親看著我呵呵地笑了：“傻孩子，沒有放糖，米湯怎么會甜呢？”哦，原來米湯甜是因為放了糖呀！

雖然米湯不是甜的，但它清淡中含著米飯的香味，喝起來還是有點味道的。母親還告訴我，米湯有益氣、潤肺、健脾、助消化的功效，要經(jīng)常喝。我常喝米湯，因而脾胃很好。米湯還有妙處。那時農(nóng)村生活比較清苦，只有自家種的青菜、蘿卜、茄子、辣椒等蔬菜。母親經(jīng)常用米湯把這些時蔬變些花樣做出美食來，如用米湯和著青菜葉打湯，吃起來滑溜溜的，十分爽口；把米湯和茄子或是豆角拌在一起，做成茄子糊和豆角糊，既是菜又是湯；甚至炒辣椒也放點米湯，使辣味減掉不少，更加好吃。因為有了米湯，我們原本清苦的生活也變得有滋有味了。

其實，不放糖的米湯也是甜的，不過那是多年以后我才體會到的。

參加工作后，很少喝到米湯。不過我對米湯總是難以忘懷，用電飯煲煮飯時，我特意多放點水，想煮點米湯喝。沒有經(jīng)過灶火的熬煨，電飯煲里出來的米湯寡淡寡淡的，沒有什么味道。我不由得更加懷念當(dāng)年米湯的味道。

有一次回家，發(fā)現(xiàn)母親在用爐罐煮飯。我趕緊說：“留點米湯給我喝。”吃飯時母親端上滿滿一缽，還準(zhǔn)備放點糖，讓米湯好喝些。吃多了肥甘厚味，我更喜歡清淡的味道，于是連忙對母親說：“不用放糖。”我滿滿舀了一碗，吹掉上面的熱氣，輕輕啜了一口。清淡中溢著飯粒的醇香，喝到胃里特別清爽。

沒放糖的米湯確實有些清淡。但幾口之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透過這份清淡，嘴里竟然泛起一絲微微的甜味。這甜和糖的甜不同，它來自米湯的樸實、天然，清微而細(xì)長，不細(xì)細(xì)品味很難感覺到。我想，如果不是這些年吃多了美酒佳肴，我恐怕也感覺不到米湯中這份細(xì)微的甜味了。越喝越有味，滿滿一碗米湯很快就見底了，于是又舀了一滿碗。

喝著淡中溢著甜味的米湯，想到小時候用它泡飯的情景，我不由得很是感慨。《菜根譚》云：“濃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其實人生就如米湯，關(guān)鍵在于你能否在清淡中品出那份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