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群眾”也要理性圍觀

吳丹紅

刑事案件奉行的偵查秘密原則，使很多案件原本只在公開審判之際才會接受社會輿論的檢驗。然而，隨著媒體生態的演變，越來越多的案件從發生之初就進入普通大眾的視野——這既帶來輿論監督的積極力量，同時也蘊含著世俗意見與專業意見之間的沖突。

前不久，在云南麗江旅游的董女士在一家燒烤店被一群男子毆打，導致面部等多處受傷引發普遍的關注。日前，董女士的傷情鑒定意見出具，為輕傷二級。包括董女士在內的很多人疑惑，臉上那么大的傷口，怎么只算輕傷二級呢？

“傷情鑒定”本身是按照國家《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標準》進行判定的，法律意義上的輕傷與日常民間表述的輕傷，其實意義并不相同。“輕傷二級”是指各種致傷因素所致的原發性損傷或者由原發性損傷引發的并發癥，未危及生命；遺留組織器官結構、功能輕度損害或者影響容貌。筆者所在的鑒定中心的同事表示，損傷能夠達到輕傷二級是鼻骨粉碎性骨折、面部創口或疤痕單條長度4.5cm以上6cm以下、面部累計創口或疤痕6cm以上10cm以下。專業人士并不認為董女士的鑒定存在什么問題，他們理性而嚴謹地表述，隔離了當事人或圍觀群眾的情緒。

類似情況還發生在另一起輿論關注的案件中。加拿大華裔青年孫鵬2015年在溫哥華遭綁架及殺害案，經控辯雙方商討后，原本被控一級謀殺的被告張天一承認罪名較輕的誤殺罪，以及獲撤銷一項對尸體不敬罪，于近日被判監14年，也引發很大的爭議。

很多人質疑，認為被告人應該是故意殺人，而不可能是誤殺，這樣裁判有放縱罪犯之嫌。但作為刑事訴訟法專業的學者，我認為犯罪主觀意圖的指控，會受到相關證據是否充分的影響，如果被告人不承認，證據不足，控方是會跟他進行“辯訴交易”，退而求其次。辯訴交易就意味著以被告人認罪換取降格指控。

如果不了解辯訴交易產生的背景以及個案中的控方證據情況，不了解外國刑法中的一級謀殺和誤殺對證據的要求，自然無法理解這樣的判決結果。站在輿論場中，對不同社會、不同法律體系和司法制度的個案進行比較，要特別謹慎，因為非專業意見往往意味著偏見。

就像很多人評價楊振寧，只能從他的個人感情生活、娛樂八卦上去進行道德評判，而完全不懂他作為現代物理學大師所作出的貢獻。對自己不懂的領域進行評價，很容易以感情、情緒、成見代替理性、邏輯和客觀。而一旦這種眾聲喧嘩占據著一定的話語權，就可能會改變很多事情的正常走向，這也是為什么司法應盡可能地避免輿論審判。

尊重專業，不是迷信權威和權力，而是代表著對科學和知識的敬畏。▲

（作者是中國政法大學疑難證據問題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