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質的“金話筒”

郭紅敏

沈陽廣播電視臺經濟廣播原副總監，《社會大哥大》節目主持人高青，成名于直播互動的該檔節目，這也是東北三省首開的監督服務類節目。依托此節目，高青成為“遼寧省十佳記者”、“遼寧省首屆十佳廣播電視主持人”，2011年更是榮獲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然而，利欲熏心的高青卻以監督為名，向兩家醫院和企業索賄近百萬元。2016年9月22日，這個昔日遼寧新聞界的風云人物被法院終審裁定獲刑6年。

《社會大哥大》

成沈陽金牌民生節目

喜歡聽沈陽廣播電視臺經濟廣播《社會大哥大》節目的聽眾發現，自從2015年3月11日之后，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主持人高青充滿磁性和熟悉的聲音了。有的聽眾在網上發帖詢問為啥《社會大哥大》欄目換主持人了。一時間，眾說紛紜。有人說，估計高青退休了。而此時，高青被羈押在沈陽市大東區看守所。因涉嫌受賄犯罪，高青于2015年3月12日被刑事拘留。同年3月26日，沈陽市人民檢察院將其逮捕。隨著高青的被捕入獄，標志著高青徹底出局他主持了16年的《社會大哥大》欄目。他以被捕入獄的方式黯然謝幕，讓熟悉他的人唏噓不已。

1991年7月，當時的沈陽經濟廣播電臺全面進行節目改革，在東北地區率先推出了融大眾型、娛樂型、服務型和參與型于一體的主持人直播板塊節目?；顫娦路f的形式，輕松歡快的風格，親切自然的話語，令人耳目一新。開播于1992年3月15日的《社會大哥大》節目，成為東北地區開辦最早的一檔輿論監督類節目?！渡鐣蟾绱蟆饭澞恳徊コ?，立即受到廣大聽眾的熱烈歡迎和社會各界的普遍好評。廣播的媒介形象煥然一新，聽眾參與廣播的熱情空前高漲，收聽率大幅度提高。節目以“輿論監督，服務民生”為宗旨，做到了群眾反映的事情“件件有著落、事事有回音”。在每天早晨7點到8點一個小時的時間里，節目采用電話傾訴群眾意見，反映社會熱點問題，監督行風政風，通過政府各相關部門解決問題，最后公開回音。涉及城建、城管、衛生、煤氣水電、房產、交通、教育、勞動和社會保障等30多個行業和部門。

從1999年開始，高青（又名“高振華”）擔任《社會大哥大》節目主持人。他1959年出生于沈陽，畢業于遼寧大學新聞學專業，1991年7月從事播音主持工作?！啊趭^求是是我工作秉承的準則，‘真誠熱情是我面對每一位聽眾的心靈寫照。我和節目編輯時刻與你相伴。”這是高青在《社會大哥大》節目中的座右銘。

在高青等人的努力下，20多年來，《社會大哥大》節目已經成為沈陽廣播電視臺的一個精品欄目。據統計，20年來，該節目為聽眾辦實事4.2萬件，收到聽眾來信2萬多封，受到百姓的歡迎和專家的高度評價，也得到了沈陽市領導的充分肯定。2003年，《社會大哥大》節目榮獲遼寧省廣播電視“十佳”欄目；2004年，《社會大哥大》節目被中國廣播電視學會授予全國經濟廣播“十佳”名欄目稱號；2008年“五一”前夕，在沈陽市勞模表彰會上，《社會大哥大》節目組被授予“先進集體”的榮譽稱號。

摘取“金話筒獎”桂冠

那時的高青和《社會大哥大》節目，儼然就是正能量的代言人。據媒體報道，一次，有聽眾打電話反映沈陽市某建筑開發公司在施工過程中違反建筑設計圖紙，使建筑超高，遮擋了居民樓的采光。下節目后，高青顧不上吃早飯，直接來到這家公司。主管工程的總經理聽說電臺記者要為百姓伸張正義，就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說工程是某領導批準的，要拆除就直接去找領導好了。高青并未受此影響，他趕到市建筑監察部門了解情況，終于查出這家公司先施工后審批，違反原設計高度的真相。高青在第二天節目中報道了這件事情，立即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違章建筑被建筑監察部門勒令拆除，居民的合法權益得到了維護。

《社會大哥大》節目不僅有創意而且有深度和廣度，百姓遇到的很多問題在這里都得到了解決。一次，一位學生的母親給節目打來電話，反映她每月只靠失業救濟金維持生活，但孩子的學校每月還要收取80元的補課費，希望學校能給特困家庭減負。之后，有人打電話找高青說情，希望不要對學校給予批評。高青不為所動，經過詳細調查把事情搞清楚后，他在之后的節目中對這所學校亂收費的做法進行了報道。在輿論監督下，這所學校向那位家長退回了900多元補課費。

為拉近各級領導與百姓之間的距離，高青在探索中不斷創新。2006年，高青在《社會大哥大》節目中創辦了《委員在線》《民生熱線》《面對面》欄目。節目組邀請市政協委員做客直播間傾聽百姓心聲，沈陽市政協副主席帶領部分委員到《委員在線》，接聽群眾熱線電話，直接聽取群眾呼聲和要求，組織委員為市民辦實事；在《民生熱線》中，高青邀請市政府有關領導為聽眾答疑解惑；為增強新聞監督的權威性和信任感，他在《面對面》特別節目中邀請專業律師幫助聽眾解決法律方面的糾紛。

憑借出色表現，高青也成為一代名主持人。他曾獲得“遼寧省十佳記者”“遼寧省首屆十佳廣播電視主持人”“沈陽市十佳記者”“沈陽市十佳廣播電視主持人”“沈陽市百名文明市民”“感動沈陽慈善大使”等榮譽。

由中國廣播電視協會主辦的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是經國家廣電新聞出版總局上報中宣部批準的中國播音主持界最高等級的大獎，也是此類評獎中唯一的全國性獎項。2007年，高青獲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播音員主持人提名。四年之后，高青終于問鼎“金話筒獎”寶座。

2011年7月17日晚，由北京電視臺承辦的 2011年度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頒獎典禮在北京電視臺大劇院隆重舉行。此次評獎緊緊圍繞凸顯“民生”，關注、還原人物精神追求，顯示“新聞”見證歷史的重大責任等核心內容，力求挖掘作品背后的深刻時代主題，尋找具有時代氣質、時代責任感的播音員主持人，顯示“新聞”對生活的參與、對歷史的記錄。歷經初評、復評、終評等嚴格程序，全國有10名廣播播音員主持人獲此殊榮。高青憑借《社會大哥大》欄目，摘取“金話筒獎”播音員主持人桂冠，這是沈陽廣播電視臺播音主持人中獲得的個人最高獎項。

以廣告費為名索賄近百萬元

此時的高青，達到他人生的頂峰。2005年12月至2014年8月，身為《社會大哥大》欄目主持人的高青，還兼任沈陽廣播電視臺經濟廣播副總監，分管《社會大哥大》欄目。雖然身披別人羨慕的諸多榮譽和名主持人光環，但高青有時也很失落。憑借節目輿論監督功能和自己的知名度，在沈陽乃至遼寧，很多人都要給高青面子。在酒桌和飯局上，面對別人的奉承贊揚，高青在高興受用，有時甚至飄飄然的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盛名之下的“短板”，那就是金錢。高青在同企業家打交道的過程中，艷羨別人一擲千金的豪氣。但他一個月就靠那點工資收入，啥時能擁有豪宅名車，過上有錢人的日子！想到這，高青心有不甘。

一次，一家單位負責人請高青吃飯，這位負責人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高青腦洞大開。這位負責人說，其實很多服務行業單位都害怕被《社會大哥大》欄目曝光，這個欄目影響太大了。回去之后，高青決定讓《社會大哥大》節目為自己創造點“效益”。于是，高青把貪婪的目光瞄向了沈陽醫學院奉天醫院（以下簡稱“沈陽奉天醫院”）和沈陽惠天熱電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惠天熱電公司”）。位于沈陽市鐵西新區的沈陽奉天醫院，是一家由沈陽市衛生局主管、行政級別為正處級的三級甲等醫院，醫院有職工1400多人。惠天熱電公司是國家大型二級企業，前身為成立于1980年5月的沈陽市熱力供暖公司，1993年6月整體改制為沈陽熱力股份有限公司，1997年1月8日更名為惠天熱電公司，1997年2月在深交所掛牌上市。

因為這兩家單位都是服務行業，以前也有一些客戶向《社會大哥大》投訴。高青利用上述兩家單位害怕《社會大哥大》播出的節目對其造成負面影響的心理，以拉廣告為名，向上述單位索要財物。就這樣，在高青的軟硬兼施下，這兩家單位只好就范。2008年的一天，高青主動找到沈陽市奉天醫院院長馮虹。一番開場白之后，高青直奔主題。提出，要和沈陽市奉天醫院進行“合作”。院方一聽，所謂合作，就是醫院給《社會大哥大》節目拿錢消災。高青承諾，今后節目不再曝光對醫院不利的負面新聞。

法院認定：2008年至2011年及2014年期間，高青每年均以廣告費為名，向沈陽奉天醫院索要好處費，共計人民幣445488元。從沈陽奉天醫院嘗到甜頭后，高青如法炮制，又找到惠天熱電公司負責人談“合作”事宜。2011年至2014年，高青每年均以廣告費為名，向惠天熱電公司索要好處費549961元，上述款項均轉入沈陽康播廣告有限公司。

資料顯示，成立于2008年3月的沈陽康播廣告有限公司，業務范圍是設計、制作、發布、代理國內外各類廣告；企業形象設計、企業營銷策劃、會議及展覽服務。公司法人代表名為高某，實際上是由高青經營。沈陽康播廣告有限公司和沈陽奉天醫院、惠天熱電公司之間并無真正的廣告代理業務，雙方所簽訂的合同實為掩飾高青收取好處費所用。沈陽廣播電視臺也證實，高青及其經營的沈陽康播公司沒有在相關欄目中投放廣告的權限。就這樣，995449元被高青據為己有。

向沈陽奉天醫院索賄后，高青也想找機會給醫院做點廣告。2012年6月21日，高青通過關系在《沈陽晚報》為沈陽奉天醫院發了一張標題為《妙手仁心，挽救患者生命》的照片和簡短文字說明。筆者看到，該照片注明的文字為“沈陽奉天醫院重癥醫學科（ICU）熱心為患者服務，挽救了許多重癥患者的生命，得到了廣大患者的稱贊和好評。該學科是遼寧省衛生廳命名的遼寧省ICU師資培訓基地，為共青團沈陽市委命名的青年文明號單位。圖為該科（ICU）主任宋某（左二）、主治醫師馬某（右二），接受患者贈送的錦旗?！眻D文下邊標明“高青文并攝”。后來，這張照片成為高青為沈陽奉天醫院做廣告的借口。

沈陽醫院“大姐大”

貪賄1900多萬元

高青和沈陽奉天醫院院長馮虹，都是遼寧的名人。馮虹最讓人稱道的是她從一名普通的臨床醫生到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者、遼寧省優秀專家的特殊經歷。讓人感到惋惜的是，這兩個名噪一時的風云人物，最終殊途同歸。

和高青“合作”密切的馮虹，堪稱巨貪。2013年4月，馮虹因涉嫌職務犯罪被逮捕。法院認定，馮虹在擔任沈陽奉天醫院院長兼黨委副書記期間，在醫藥產品采購、基建工程、人員招錄、人事調整中，59次收受賄賂，共計人民幣1886.8826萬元。另外，馮虹還侵吞醫院公款50.3245萬元。2008年，馮虹在接受采訪時，曾向媒體這樣描述即將開始的沈陽奉天醫院的改擴建工程：計劃投資3.6億元，開始開工建設總床位數達1300張，總建筑面積125000平方米，醫療衛生用地面積達到64420平方米的嶄新的、現代化的醫院。2012年年初，改建后的門診樓正式投入使用。這些工程同時為馮虹帶來了巨大的個人利益。

檢察機關指控：某公司獲得了醫院改擴建工程合同價款為1.3億元，馮虹為此收取了該公司董事長送的人民幣300萬元及22萬歐元；因為醫院的信息化系統項目的招標，馮虹先后收受兩家單位的150萬元人民幣。在收取了一名行賄人10萬美元的賄賂后，因為行賄人未能在醫院的工程中中標，馮虹又幫助行賄人轉包了醫院的工程；在推薦學科帶頭人上，馮虹曾經收受了價值9萬元的金條。

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定：馮虹主動交代組織不掌握的貪污犯罪，庭審時亦能如實供述，應認定為自首，可減輕處罰。2014年1月底，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450萬元；以貪污罪判處其有期徒刑6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0萬元。宣判后馮虹上訴，后又撤訴。

馮虹落馬后的2014年，高青不但不引以為戒，按照以前的模式，他繼續向沈陽奉天醫院其他負責人索賄。最終，57歲的高青落了個和馮虹一樣的下場——身陷牢獄。

終審裁定受賄罪獲刑6年

沈陽市大東區人民檢察院就高青涉嫌受賄一案偵查終結后，向沈陽市大東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公訴機關認為，沈陽廣播電視臺系國有事業單位，《社會大哥大》節目系該臺經濟廣播頻率民生監督類欄目，2005年12月至2014年8月期間，被告人高青擔任沈陽廣播電視臺經濟廣播副總監，分管《社會大哥大》節目并兼任主持人。2008年至2014年期間，高青以收取廣告費為名，向沈陽奉天醫院和惠天熱電公司索要995449元好處費。應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經開庭審理，沈陽市大東區人民法院于2016年6月6日對高青受賄一案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被告人高青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索取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并應當從重處罰。法院遂判決：被告人高青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萬元；追繳違法所得人民幣995449元，上繳國庫。高青不服，提起上訴。其主要上訴理由是：沒有證據證明其曾向惠天熱電公司和沈陽奉天醫院索要好處費，其曾在《沈陽晚報》為沈陽奉天醫院刊發《妙手仁心，挽救患者生命》的廣告，也曾在其主持欄目中為上述單位播出過口播廣告，故其所經營的沈陽康播廣告公司收取相關單位給付的廣告費符合法律規定。

高青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上訴人高青與沈陽奉天醫院、惠天熱電公司簽訂的廣告發布業務合同系雙方自愿的合法行為；原審判決依據證人猜測性證言作為定案依據不符合法律規定；上訴人的行為僅系違反與其所在電臺簽訂的聘用合同的違約行為而非受賄犯罪。

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沈陽奉天醫院證人馮虹等人證言，惠天熱電公司證人李甲等人證言，均證實上訴人高青以收取廣告費為由索要好處費，沈陽奉天醫院及惠天熱電公司與高青所經營的沈陽康播廣告公司之間并無真實的廣告代理業務，雙方所簽訂的合同實為掩飾上訴人收取好處費所用。雖上訴人辯稱其曾在《沈陽晚報》為奉天醫院刊發過《妙手仁心，挽救患者生命》的廣告，但其收取錢款金額與所刊文章的篇幅、版面、數量均明顯不成比例。上述證據可證實上訴人利用其作為《社會大哥大》欄目主持人進行輿論監督的職務便利，以收廣告費為名索取相關單位好處費的事實，故對該上訴理由及辯護意見本院不予采納。經查，原審采信的多份證言，內容相互印證，且有廣告代理業務合同、銀行交易明細等書證佐證，上述證據已形成完整證據鏈條，共同證明上訴人受賄犯罪的相關事實，故對該上訴理由及辯護意見本院不予采納。

二審法院認為，關于辯護人所提上訴人的行為僅系與電臺所簽聘用合同的違約行為而非受賄犯罪的辯護意見。經查，相關證人證言及書證均證實沈陽奉天醫院、惠天熱電公司與上訴人經營的沈陽康播公司簽訂的廣告合同內容并非真實存在，系上訴人為收受好處費所用。上訴人利用職務便利索取上述兩家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符合受賄罪的構成要件，應以受賄罪定罪處罰。綜上，原判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

2016年9月22日，沈陽市中院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