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正泉：一名刑警的角色人生

陸洋

本刊專訪濟南市公安局高新區(qū)分局偵查大隊大隊長

學生時代的他一腔熱血，立志做一名匡扶正義、為民除害的刑警。從機動隊到秘書科，從收審所、禁毒大隊再到偵查大隊，33年的刑警生涯，饒正泉立下赫赫戰(zhàn)功：三次榮立個人三等功，一次榮立個人二等功，兩次獲得個人嘉獎，所帶領的團隊也累獲殊榮。

“沒時間開刀”

饒正泉今年54歲。“刑警是我這一輩子的事業(yè)。”但是，“扮演”好刑警的角色，并不是那么容易，辦案時風餐露宿、集中偵破時枕戈待旦，在工作以外，他也總是繃著一根弦。

1984年，饒正泉從濟南人民警察學校畢業(yè)。之后，饒正泉在機動隊度過了他從警生涯的第一年。 “那時候條件差，大家都是騎著自行車去盯案子，有時候長則一兩個月，短的也要十天八天。”

饒正泉第一次執(zhí)行的抓捕任務，就是一個大案子。1985年，一名殺人犯罪嫌疑人逃竄到濟南西郊的一大片玉米地里。上級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抓捕行動，把犯罪嫌疑人藏身的區(qū)域包圍了起來。隊員們隔一兩米一個人順著向玉米地中心進行地毯式搜查，饒正泉就是其中的一個。

抓捕中，刑警支隊動用了警犬。兩個警犬訓練員一人牽一條狗，饒正泉站在他倆中間。結果這兩只狗撕咬起來，訓練員在扯牽引繩時，一只狗咬了饒正泉大腿一口。傷口流了血，但饒正泉沒當回事兒，簡單包扎之后繼續(xù)投入到抓捕工作當中。

正值秋季，玉米地里溫度很高，饒正泉又渴又餓， 只能強撐著。搜捕工作進行了兩天兩夜，饒正泉臉上、脖子上被玉米葉子刺傷，在汗水的侵蝕下，傷口化膿。嫌疑人逮住了，饒正泉忘記了自己腿上的傷，直接回了家。當晚，替饒正泉包扎傷口的一名法醫(yī)找到他，要求他必須注射狂犬疫苗。饒正泉渾不在意，心里正可惜他那一身制服。“當時我們的制服是上白下藍的那種，抓捕行動之后，衣服被玉米稈、葉子染成了綠色。”饒正泉心疼了很久，洗了無數(shù)次，還是沒洗出來。

“干刑警的，身上多少都有些毛病。”高強度的工作量使饒正泉腰疼多年。他今年去檢查了一下，被告知患了腰椎血管瘤，醫(yī)生建議他開刀治療。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堅決不開刀”，潛臺詞是“哪有時間？”

饒正泉是真的沒有時間，他曾統(tǒng)計過，有一年在外出差的時間竟然長達八個月。別的家長都能接送孩子上下學，饒正泉的女兒從一年級就要獨自穿過街道，過馬路，坐公交車回家。脖子上掛的鑰匙就是她每日的標配。 “小姑娘當時太小，不敢過馬路。我就教給她一個辦法，跟著旁邊的大人一塊過。”有一次，女兒為了等過馬路的大人一直等到天黑，回到家大哭了一場。

在工作上，饒正泉從來不吝惜自己的時間。在秘書科擔任科員的時候，饒正泉主要負責內勤的工作。每天上班前，他都要比別人早到一個小時，然后把單位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走廊、辦公室的地全擦一遍。這樣的日子，饒正泉堅持了11年。在那段時間里，凡是重特大案件都會匯總到饒正泉那里，再由他向上級匯報。這樣的歷練，使饒正泉逐漸擁有了“大局意識”。

1995年，饒正泉被調到收審所。當時的收審所條件很差，十幾二十個人關在一間號里，睡大通鋪，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屋子。饒正泉第一次進監(jiān)室，都被熏吐了。當時已經是副所長的他，堅持每天進屋檢查，組織各種工作。“當時所里一共五六個人，要看管200多號‘犯人。”工作強度可想而知，但饒正泉并沒有因此對犯人們“另眼相待”，他想盡一切辦法為犯人“謀福利”，改善生活；還堅決打壓、抵制“獄霸”。

饒正泉調走多年后，有一次去飯店吃飯，突然有個人迎上來叫“饒科長”，還非要替他買單。饒正泉一時沒想起來是誰，經過提醒才知道，這是當在收審所時看押的一名犯人。這么多年，他一直記著饒正泉當年細心給他安排看病的事情。

2006年，饒正泉被調到濟南市公安局高新區(qū)分局偵查大隊。“高新區(qū)的情況非常特殊，轄區(qū)大，一個偵查大隊的工作量相當于其他分局五個大隊的工作，刑偵、經偵、案審、禁毒、網(wǎng)監(jiān)要一手抓。”這一干，就是11個年頭。

半米外是開了刃的長匕首

群眾看公安，關鍵看破案。作為偵查大隊長，饒正泉深知，自己的職責就是快破案，破大案，而破案的過程，就是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的過程。

2013年6月17日晚，饒正泉接到報案。報案人李某雷將自己的凱迪拉克愛車停放在了高新區(qū)某酒店門前后進去用餐。晚上21時許，李某雷上車準備離開，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車內的高檔皮包不見了。包內有幾千元現(xiàn)金、一部相機、一些重要單據(jù)和一塊墨綠色的玉石掛墜，共價值十余萬元。

通過現(xiàn)場分析和從酒店調取的監(jiān)控視頻，饒正泉確認，犯罪嫌疑人為典型的“擰鎖芯”開車門盜竊的慣犯。案發(fā)時間內，曾有一輛疑似銀灰色的小型轎車在當事車輛附近出現(xiàn)，并從車上先后下來兩名形跡可疑男子在當事車輛周圍逗留。這兩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通過進一步工作，警方確定了嫌疑車輛為一輛銀灰色豐田卡羅拉轎車，更加可疑的是，該車的車牌號與車輛信息不符，而且前擋風玻璃人為加貼了一層深色隔熱膜，從外看不到車內的任何情況。經過順線追查，饒正泉摸清了該車出入濟南的行車路線，但是犯罪分子反偵查能力很強，上下高速均更換車牌，致使以車找人的計劃無法繼續(xù)進行。

隨后，饒正泉又調整思路，查到了嫌疑人所在的位置——吉林省遼源市。遼源市的犯罪案件中，多以盜竊車內物品為主。這更加證實了饒正泉的判斷。

2013年7月16日，饒正泉帶領十人抓捕小隊遠赴千里之外的吉林省遼源市。通過幾日的守候，終于發(fā)現(xiàn)兩名犯罪嫌疑人正在一處叫做“隆基新城”的小區(qū)民居內活動，而另一名嫌疑人正在同一小區(qū)附近出沒。

2013年7月22日下午15時，饒正泉及抓捕小隊成員趕到嫌疑人躲藏的小區(qū)民居。犯罪嫌疑人所在的樓層是五樓，饒正泉及隊員們就躲在六樓的樓梯上。“因為門是防盜門，我們觀察到有四五個人在里面，事先得到消息這伙人還涉毒，保險起見，選擇了守候的抓捕方式。”從下午一點多守到下午五點多，隊員們的汗不停地往下落。終于，門內傳出了聲音，嫌疑人要出門了。在打開門的一瞬間，隊員們沖了上去，迅速控制了所有的嫌疑人。隨后，另一路民警也將在附近徘徊的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成功抓獲。饒正泉年紀大了，這樣的抓捕活動隊員們往往體恤他，勸他不要沖在前頭。但饒正泉總是不聽，當天經過三四個小時的守候，饒正泉的體力急劇下降。“控制嫌疑人后，上銬子上了好半天。”嫌疑人被制服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就在距離嫌疑人不到半米的桌子上，放著幾把開了刃的長匕首。

經過連夜審查，三名犯罪嫌疑人不僅交代了自己在濟南高新區(qū)盜竊凱迪拉克車內物品的經過，還交代了他們曾合伙租車從遼源市出發(fā)一路向南，途經數(shù)個省市沿途進行作案，他們分工明確，一人開車，一人負責擰鎖芯開鎖，一人負責破壞車玻璃，三人配合熟練，作案數(shù)十起。一個近乎跨越半個中國的作案盜竊團伙被饒正泉成功打掉。

赴湘擒鬼記

近年來，電信網(wǎng)絡詐騙成了“臭名昭著”的一種犯罪形式。高新區(qū)的電信網(wǎng)絡詐騙案件也一直高發(fā)不斷，這成了饒正泉的一塊“心病”。

2016年10月27日，高新區(qū)偵查大隊接到報警，受害者馬某光稱自2015年12月開始，其通過網(wǎng)絡認識一名自稱蘇某靜的女孩子，該女以各種理由向其借錢，已累計達60余萬元。而且馬某光從未與該女孩見過面或通過電話，全部是電話短信聯(lián)系。

被害人提供了其長期打款的兩個銀行賬號和一個手機號、QQ號，再無其他任何與案件有關的信息。饒正泉帶領專案小組兩次南下趕赴湖南衡陽進行調查取證。嫌疑人手機號無機主信息，QQ號半年未使用，隊員們就從兩個收款賬號入手，抽絲剝繭，先后到兩個賬號的開戶行調取了嫌疑賬號的開戶信息和賬號的流水情況。根據(jù)銀行卡的取款情況又分別到近期嫌疑人取款的銀行調取取款時的監(jiān)控錄像，經過大量的調查取證，一名叫周某志的男子逐漸浮出水面。

饒正泉乘坐兩個多小時的長途車奔赴周某志的老家——湖南省衡南縣柞市鎮(zhèn)大元村。確認了出現(xiàn)在ATM機上取款的視頻截圖就是周某志。同時警方得知，該男子有兩次詐騙前科，作案手段與本案如出一轍。

之后，饒正泉詳細制定了抓捕方案。周某志有過兩次詐騙前科，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每天使用的手機只開機幾次，而且開機時間非常短。加上其所在位置位于衡陽市老城區(qū)，周圍情況非常復雜，樓多路窄，流動人口大，給辦案民警的工作增加了很大難度。

通過梳理與周某志有關的聯(lián)系人，饒正泉終于發(fā)現(xiàn)了與周某志聯(lián)系頻繁的蘇某靜。饒正泉大膽推測，周某志很有可能和蘇某靜在一起。為了進一步摸清蘇某靜的情況，辦案民警就對蘇某靜經常出現(xiàn)的區(qū)域進行了蹲點守候、流動巡查。以至于有人問民警：你們的房子還沒有租到嗎？

調查得知，蘇某靜愛打麻將，而且她的活動范圍相對穩(wěn)定，饒正泉就讓社區(qū)民警配合，查清附近的所有麻將館。辦案民警邊查尋麻將館里的人，邊讓社區(qū)民警以檢查戶口為理由給蘇某靜打電話。社區(qū)民警盡力拖延打電話的時間，好為專案小組成員爭取更多的調查時間。饒正泉帶領的專案小組成員挨個看麻將館里面有沒有打電話的女子，一家、兩家、三家……查看了十多個麻將館也沒有發(fā)現(xiàn)蘇某靜。

天已經黑了，專案小組搜查到了一條深巷子里。巷子盡頭，隊員們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邊打電話邊說辦理戶口等字眼。民警通過仔細對比確認，該女子就是蘇某靜。蘇某靜打完電話后走進巷子最里面的一家麻將館，進屋拿著包就出門了。麻將館窗戶是開著的，有一桌人正在打麻將，早已把嫌疑人照片印在腦子里的民警一眼發(fā)現(xiàn)正對著窗戶有說有笑的正是嫌疑人周某志。兩人就此落網(wǎng)。

一場爭吵引發(fā)的汽車縱火案

饒正泉在審訊和抓捕工作中多有獨到之處，同事們每有疑難問題，常向他求教。“先進的科技力量是很重要，但對刑事偵查工作的經驗和敏銳往往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2013年7月8日晚，濟南市高新區(qū)一小區(qū)地下停車場發(fā)生火災，兩輛轎車以及地下停車場的部分電纜線等基礎設施被燒毀，導致全小區(qū)供電中斷，直接經濟損失達數(shù)十萬元，幸虧消防隊撲救及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案件發(fā)生后，饒正泉組織專案小組全力對“708大火”進行調查。由于現(xiàn)場損毀嚴重，加上救火時對現(xiàn)場造成的破壞，一些重要的痕跡物證消失，但經過大量的調查走訪及調取事發(fā)時相關的監(jiān)控錄相，饒正泉初步得出結論：人為放火的可能性很大。高新消防大隊委托山東省汽車綜合性能檢測中心的專家對兩輛被燒毀車輛進行鑒定，半個月后，相關專家給出鑒定結論：車輛排除自燃，由外來火種導致。由于火災現(xiàn)場損毀嚴重，很多重要物證缺失，偵破此案困難重重。

饒正泉注意到，受害人之一張某濤在案發(fā)當晚9時左右與本村村民張某國因停車問題發(fā)生了口角，被人勸開后便將車停放在地下停車場的車位上。而在當晚11時50分左右，該車便開始起火，并由此蔓延到停放在該車旁邊的轎車上。而地上停車場當晚的監(jiān)控也顯示，在起火前張某國確實進入過起火的中心現(xiàn)場，但由于該兩輛起火車輛所停位置恰好處于監(jiān)控的盲區(qū)，無法拍錄到嫌疑人作案的過程。

饒正泉走訪發(fā)現(xiàn)，張某國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作案嫌疑最大。但是，饒正泉也清楚，在正式傳喚張某國之前，必須將所有的功課做足，包括助燃劑、點火方式、點火點等等問題，必須經過多方論證。否則以張某國的性格，不會輕易交代自己的罪行。

于是，饒正泉對于當晚案發(fā)現(xiàn)場的所有監(jiān)控錄相仔細的觀看、反復的研究。經過大量的基礎工作之后，饒正泉才將犯罪嫌疑人張某國正式傳喚到案。

張某國在眾多證據(jù)面前負隅頑抗、百般抵賴，拒不承認自己的所為。饒正泉循循善誘，又拿準了嫌疑人“吃軟不吃硬”的性格特征，反復給嫌疑人政策攻心，經過兩個晝夜、近48個小時智與勇的較量，犯罪嫌疑人張某國最終繳械投降。

據(jù)犯罪嫌疑人張某國供述：案發(fā)當晚，他與朋友喝酒后開車回到小區(qū)地下停車場，在小區(qū)門口與張某濤發(fā)生口角，心胸狹隘、匪氣十足的張某國由此懷恨在心。當晚11時30分左右，張某國來到地下停車場，找到張某濤“天籟”轎車停放的位置。之后由電梯上樓從家中取來一根白色塑料導管，返回地下停車場，開上自己的“比亞迪”汽車駛出小區(qū)。在小區(qū)東門一偏辟處，他用塑料導管從汽車內抽出汽油裝在空礦泉水瓶內，將事先準備好的衛(wèi)生紙塞在礦泉水瓶口并浸濕汽油，之后將該礦泉水瓶別在腰間并用上衣蓋住。然后，他開車返回地下停車場，來到張某濤所停放的“天籟”轎車處，將裝有汽油的礦泉水瓶點燃后扔到張明濤的“天籟”轎車下面后離開作案現(xiàn)場。

饒正泉的33年職業(yè)生涯就是被這一個個案件串聯(lián)起來。每偵破一個案件，在成就感之外，他也愈加清楚一名刑警的角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