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愛波
專訪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
如何評價奧巴馬的執政8年,如何認知特朗普的執政風格,未來世界體系將發生怎樣的變化?近日,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博士生導師劉昌明教授就相關問題接受了本刊記者采訪。
相對衰落的美國霸權
《齊魯周刊》:金融危機以后,美國霸權地位受到了挑戰,這是否意味著美國——這個二戰后的“新羅馬帝國”霸權的衰落?
劉昌明:美國GDP在上世紀60年代占到了世界的三分之二,現在其GDP占整個世界的份額相對比較小了。其經濟實力、軍事實力、政治影響力,與其他國家相比,應該來說是處在一個相對衰落的過程中。
從經濟層面來看,中美兩國的差距越來越小,這體現在國際權力結構上的變化。比如世界經濟決策的平臺正逐漸由七國集團轉為二十國集團。中國在G20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相對的,美國的影響力在下降。
再比如貨幣基金組織。金融危機以后,這個組織面臨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怎么改革來反映當今世界的力量結構。改革干什么?關于投票權份額的改革。中國經濟總量成了世界第二,在這個背景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怎么反映這個現實?這就涉及到投票權的爭斗。這種爭斗本質上反映了中美之間經濟實力的變化。
所謂衰落是相對而言的,從絕對意義上來看,無論是科研實力還是軍事實力,美國還占有絕對優勢。美國的國家政治制度,還有相當大的內在調整能力。危機不一定就把美國搞垮了,它可能從危機中進行變革,會使美國適應新的國際環境、國內環境,有可能會推動美國新的經濟發展。
《齊魯周刊》:特朗普的上臺被認為是一種“新孤立主義”思潮的復活,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劉昌明:每一個領導人都有一些獨特的執政理念,美國的國內政治,始終在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之間搖擺,共和黨傾向保守主義,民主黨傾向自由主義。冷戰結束以后,美國新孤立主義、新保守主義思潮始終存在。特朗普主要打保守主義的牌,通過他的一些言論可以看到,他認為經濟比安全更重要,國內比國外更重要。這就反映了他美國第一,美國優先的執政特點。
不過,從我們這些年觀察來看,任何一個美國總統上臺以后,都沒有和他的執政理念完全一致。特朗普現在走的很右,但上臺以后執政理念或許慢慢向中間靠攏。口號與實際操作都是有偏差的。
《齊魯周刊》:奧巴馬執政8年,為美國留下了什么樣的遺產?挖下了什么樣的“坑”?
劉昌明:我個人認為,奧巴馬是一個相對弱勢的帶有理想主義理念的一個民主黨總統。
如今,整個世界是強人政治時代,普京、莫迪、安倍晉三,都是很強勢的。奧巴馬與他們相比,是相對弱勢的。另外國內種族沖突、槍支問題、移民問題、改革問題,都沒有解決好,這與其上臺時的執政理念相比,大為縮水。
從經濟方面來看,奧巴馬還是做出了一些貢獻。與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相比,如今美國的就業率有了一個很大的改善。國際政治方面,奧巴馬也留下一些積極的政治遺產,我個人感覺奧巴馬打破了單邊主義,推行在多邊主義框架下解決一些問題。在解決伊朗問題上,美國做出了一定的妥協,獲得了重大進展,還與古巴恢復了正常的外交關系。此外,結束了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雖然也帶來了很多問題,但與過去的單邊政策相比,這應算比較積極的政治遺產。
奧巴馬執政時期也有很多問題,特別是他搞的亞洲“再平衡戰略”,強化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強化美韓同盟,強化美國與日本的同盟關系,強化美國與菲律賓的同盟關系,打破了整個亞太地區相對穩定的力量結構。而且目標比較明確,就是針對中國,這是用冷戰思維來解決問題,帶來了一系列的后患。另外在歐洲烏克蘭問題上,我個人感覺奧巴馬也不能算是得分的。
繼續對中國進行干預的目標不會變
《齊魯周刊》:作為即將上任的美國總統,能否從特朗普的相關言行上推斷一下他的亞太政策以及中國政策?
劉昌明:談到美國的亞太政策以及中國政策,首先要看美國全球戰略的一個演變過程。上世紀90年代以前,美國全球戰略重點放在大西洋地區,那時候主要是冷戰的需要,就是對抗蘇聯。
1991年,蘇聯解體,這個時候的克林頓已經意識到,美國的戰略重點不應該在歐洲,應該在亞太地區,他提出美國是個亞太國家。2001年的9·11事件打亂了美國戰略部署,小布什認為對美國形成戰略挑戰的并不是具體某一個國家,而是恐怖主義。這就使得中國在2001年到2010年獲得了重大戰略機遇期。
奧巴馬上臺后,他注意到美國過多關注中東,消耗了實力。在他看來中國的崛起,對美國在東亞地區、亞太地區的霸權是一個挑戰,就加速了亞太戰略,把戰略重點放在了東亞地區,在這個地區搞“亞洲再平衡”。
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至少有兩個支點,一個是安全支點,一個是貿易支點,這兩個支點,現在看效果并不是那么明顯。它搞雙邊同盟體系,以前真正跟著美國跑的無非就一個日本,韓國也是在觀察,不過從去年開始,韓國立場發生了變化。
特朗普上臺后,可能名義上不會搞“亞太再平衡”,但其核心本質不會變。這很顯然,美國基礎的戰略目標就是維持霸權,而唯一對這個國家形成挑戰的國家就是中國,它怎樣重返霸權?繼續對中國進行干預。這個目標不改變,其他政策也不會變。
《齊魯周刊》:與奧巴馬時期相比,特朗普的亞太政策會有哪些變化?
劉昌明:這里面可能有這么幾個變化,一個就是在美韓同盟、美日同盟,讓更多同盟國承擔美國的責任。這與民主黨有一定區別。第二,盡管美國讓同盟國承擔責任,但美國可能會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存在,形成對中國戰略圍堵。
第三,特朗普雖然宣布退出TPP,但是我個人感覺中國不要太樂觀。我個人判斷特朗普之所以不加入,是為了要價。他認為美國做出的讓步太多了,其他國家總是搭美國的便車。
與傳統政治家相比,特朗普是一個相對比較怪的人。他性格多變,又是個商人。相對來說他處理事務沒有外交經驗、政治經驗。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個人感覺特朗普上臺以后,會有明顯獨特的執政風格。這可能主要體現在:第一,施政帶有強烈的個人性格,第二,可能會比較多變,第三,內閣班子對他影響會比較大。我們已經注意到他選擇了很多對華強硬派進入到其內閣。
特朗普上臺后,中美關系會進入到一個新的調整期。特別是在特朗普執政的一到兩年之內,這個調整會比較大,中美關系都會有一個相互適應的過程。這個過程,大的框架不會變。中美關系就是相互依賴的關系,誰都離不開誰,但是從共和黨的保守風格,以及特朗普的執政理念、內閣班子成員的選拔來看,特朗普可能會在執政初期給中國制造一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