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少容
“茶色眼鏡”后遺癥
□華少容
小時候,我個子比較矮小瘦弱,頭發也稀疏發黃,因為家貧而常穿親戚家送的舊衣服,形象實在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我生性活潑,喜歡唱歌跳舞,朗誦演講也比較拿手,很受小學老師喜愛。
進入初中后,我的同桌是一個漂亮的女生——現在回想起來,我和她大概就是現實版的“丑小鴨”和“白天鵝”。但我在小學老師的賞識教育下長大,十分自信,從不覺得自己比她遜色,一直都積極主動地想參加到各種班級活動中去。可在班級第一次組織文藝表演活動時,我被班主任“禮貌”地拒之門外。
那位班主任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常戴著一副茶色眼鏡,做事干脆利落,是學校里的“教學能手”和“帶班能手”。他拒絕我的那一幕場景,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我將手高高舉起,口中脆生生地叫著:“老師,選我,選我!”他聽了,牽動嘴角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按下全班同學鬧哄哄的聲音,然后輕輕走到我的面前,一只手扶著茶色眼鏡架,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過鏡片落到我的臉上,另一只手屈起兩根手指,輕輕地捻起我的辮子,聲音尖銳地說道:“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別跟著瞎起哄。”
我當時雖然還小,但已有了一定的理解能力,對“自知之明”的意思了解得非常清楚。瞬間,我那快樂的心情從山頂跌到了谷底,腦袋頹然耷下,沉默地坐在座位上。
然后,我從余光中看到,他微笑著問我的同桌:“你怎么不參加呀,你跳舞的話一定很好看。”溫柔的嗓音、親切的表情,讓我的心一陣緊縮,第一次體驗到了心痛的感覺。眼淚不爭氣地在我的眼眶里打著轉,最終沒有忍住,一滴滴地落到我那蠟黃干瘦的小手上。
初一那一年,對我來說猶如生活在地獄中一般,煎熬且漫長。初一后期,我早已不復當初的機靈活潑,只在班上留下一個沉默的背影。在教室里,我大多數時候都低著頭,很怕一抬頭就看見茶色眼鏡后面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很怕茶色眼鏡下方的那張嘴里蹦出一些讓我始料不及的刻薄話語。
初二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語文老師,她溫和可親,很喜歡我朗讀課文的聲音,還對我的作文大加贊賞。可惜,她同樣戴著一副精致的茶色眼鏡,讓我無論如何都不敢抬起頭來享受那鏡片后面溫柔和期待的目光。每每她與我談話時,我總要低下頭才能娓娓道來,若余光瞥到茶色眼鏡的影子就會變得結結巴巴,與那個語言豐富、表達流暢的自己大相徑庭。語文老師一直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她一直鼓勵我女孩子要抬頭挺胸才顯得有氣質。遺憾的是,前一位老師留下的陰影太重,讓我將自信深埋,久而久之,便不知去哪兒找回它了。
后來,我也成了老師,再與這位語文老師重逢時便談起了這樁往事,她為此唏噓不已——身為師者,因本身好惡而對一個孩子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陰影,或許這是那位氣質、能力俱佳的老師始料未及的。可見,教育中引導和喚醒孩子時,如果不從孩童的本性出發,而是以一個成人的優劣標準來給孩子定性,往往會給孩子壓上一座無形的沉重大山。
成年后,我看了許多心理方面的書籍,當年受到的傷害也愈合了不少,但心中對茶色眼鏡的恐懼卻始終難以消散。雖然那年的茶色眼鏡漸漸隱沒在我走過的歲月里,但現實生活中仍有一些“茶色眼鏡”正懸在孩子們的頭頂,令人心驚。親愛的老師們,讓我們摘下那副“茶色眼鏡”吧,愿我們能找到更好地引導孩子們健康成長的方法,但愿“茶色眼鏡”永遠隱沒在教育的歲月里,永不出現!
(作者單位:重慶市濱江實驗學校)
(特約編輯周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