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的行板

何萍

弗拉明戈舞發源于西班牙南部，具體是哪座城市無從考證。

我曾經出于好奇，在新加坡大劇院買過很貴的票去看“卡門”。大概是音響設備效果太好，耳膜震痛，語言也聽不懂，真是沒法欣賞。記憶中就是三個大媽凄愴的哭訴。

然而多年后，在西班牙南部小城赫雷斯，我卻迷上了它。

在我們入住的小客棧，老板眉飛色舞地推薦當地一家小酒館，說晚上8點后有免費演出。

與其說是一間屋子，不如說是一個連接著兩條街的過道，靠近其中一條街的那一側擴出一塊地方，放了幾張桌子，最里面有個小空間，很簡陋，裝了話筒。擠滿了人，我們只能勉強擠到吧臺前。一屋子的人都在興奮地聊天，好像彼此都認識。人群中竟有十幾歲的少年，這讓我感到意外：這個年齡的孩子們會對傳統文化感興趣嗎？

8點半了，演出還沒開始。西班牙人還真是百分百的不守時。正想著撤的時候，出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吉他手，不緊不慢地一邊調弦，一邊跟離他只有不到兩米的觀眾聊起來。

看來有戲，我趕緊又往前擠了擠，找個沒人擋的地方，我身后那個空馬上就被別人填上了。就這工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大媽，她身后站著三個穿便裝的帥哥。舞臺非常小，這三個小伙子基本是貼著墻壁站著的。

一陣悠揚的旋律在老吉他手里彈出，全場頓時安靜下來。三個小伙子開始用手掌擊出不同的節奏，絲毫不亂。大媽開唱了，先是左手往上一撩，直接就把所有人的眼球吸引過去，接著手指翻轉幾下后定格，然后發出鏗鏘有力的唱腔，除了唱到激情高昂處下巴用力顫動幾下，整個身體幾乎紋絲不動。

一段唱完，臺下叫好，宛如舊時京城戲園子里的氣氛。隨著三個帥哥的擊掌節奏，大部分人開始舉起胳膊舞動起來，十幾歲的少年也興奮地鼓掌。

坐在前排的一對老夫妻看來是常客了，站起來對舞，一招一式都顧盼生輝，所有的人都為他們叫好。身為女主唱的大媽正好也借此喘口氣。我仍然聽不懂，但這氣氛實在是太有感染力，啜著清香可口的雪利酒，我竟萌生時空穿越之感。

在這個買一杯酒可以待一晚的小酒館里，一場最原汁原味的弗拉明戈就這樣呈現在我面前。老演員，小陣容，這種當地人引以為傲的非贏利性的表演，也是當地人追捧的傳統文化之一。

后來在旅游熱點城市格拉納達，我再次被色彩濃烈的弗拉明戈舞表演海報吸引住，當即買好票，晚上去看。

依然是一個小劇場，大約只有五六十平方米的面積。幾排折疊椅簡單地排了六七排，每排可以坐十個人。表演區倒是有個高出一些的舞臺。等到觀眾都零零落落地落坐后，出來一個笑嘻嘻的工作人員，提醒觀眾“請不要在演出期間拍照和錄像，演出后可以購買DVD”。

照例先是吉他手出場，然后在他飛快的旋律里旋風般地跳出一位美麗的女子，紅綠相間的大花襯衫配一襲長裙，烏黑的發髻，讓人眼前一亮。她用腳踏出緊湊的節奏，一手向上舉起，手指翻轉，一手優雅地拎著長裙，露出裙子下的黑色粗跟舞鞋和肌肉緊致的小腿。

再出來的，是一個身著便裝的男性，開口就唱，時而激情時而悲傷，唱的內容，我隱約只能聽出有“愛”、“沒有你我什么也不是”這類字句。

最后出場的是面容英俊的年輕男舞者，大紅的襯衫掖在高腰的黑色背帶褲里，更顯得身材瘦削挺拔。他激情四射地與女主對舞，與唱的部分和諧地融為一體，其中又分別有各自的獨舞。

腳下踩出的節奏、手掌擊出的鼓點、吉他長長的獨奏，和諧地糅合在一起。整個編排自然流暢，一氣呵成。戛然而止的時候，不止是臺上的演員大汗淋漓，臺下的觀眾也被震撼到精疲力竭。

大概是旅游淡季的原因，觀眾寥寥無幾，但演員們仍然是認真表演，一絲不茍的敬業態度令人心生敬意。

走出小劇場，清涼的風漸漸冷卻我全身的沸騰，但弗拉明戈的魅力卻仍在格拉納達的城市夜色里繼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