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左右派都不能代表工人階級（討論）

江時學

特朗普的當選被視為美國左派的挫敗，在他的支持者中，工人階級占相當大的比重。而法國極右翼政黨主席瑪麗娜·勒龐也從特朗普身上獲得“靈感”，在大選中高呼以往屬于左派的口號——“以人民的名義”。無怪乎有人提出了一個不得不引起我們思考的問題：如今的歐美左右派，誰真正代表工人階級？

“左”和“右”既是方位詞，也是政治術語。有人認為，這兩個術語與法國大革命有關。二百多年來，左派和右派始終被視為政治立場上背道而馳的兩派。正如毛主席所言，凡是有人的地方，總有左中右。

美國政治學家福山在其近期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美國左派未能代表工人階級，歐洲各地的左派也犯下了同樣的錯誤……在美國，政治上出現了這樣一個錯誤：政治體制未充分代表傳統工人階級。從全球化中獲利頗豐的美國企業界及其盟友主導了共和黨；而民主黨已變成一個玩弄身份政治的政黨。”

無獨有偶。美國出版的《納克拉美洲報道》雜志多年前曾發表過這樣一幅漫畫：腦滿腸肥的大老板說：“由于有了全球化，我的辦公室在紐約，我的工廠在墨西哥、洪都拉斯和海地，我的錢存在瑞士，我的技術來自日本，我在巴黎生活。”工人問：“你的工人在哪里？”大老板答道：“在地獄。”

為了在全球化大潮中強化自身的競爭力，許多跨國公司爭先恐后地將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工資水平較低的國家，從而使就業機會出現了較大規模的轉移。在這一大轉移的過程中，A國就業機會的失去意味著B國獲得了就業機會。然而，失去就業機會的工人在A國中未必是工人階級的主體。因此，將全球化與工人的地獄聯系在一起是牽強附會。

考慮到歐美右派對全球化持負面立場，因此，我們似乎可以得出結論：右派代表工人階級。但是，這一過于簡單化的結論顯然容易令人誤入歧途。

事實上，歐美左派和右派的定義在不斷變化，而且這一變化從未間斷。在歐洲各國，由于不同社會的不同發展軌跡，左派和右派的含義在不同的國家也各不相同。一般而言，對待國有化和社 會福利的態度曾經是區分歐洲左派和右派的“分水嶺”。但這一“分水嶺”如今早已不復存在，選舉政治令雙方爭相認同國有化和社會福利。在右派長期執政的意大利，國有經濟成分所占比重之大，在非社會主義國家中名列前茅。

還應該指出的是，工人階級的組成部分也已今非昔比。在任何一個國家，真正意義上的藍領工人在工人階級隊伍中的比重在下降，操作自動化生產線或控制機器人的工人所占比重在穩步上升。不同的工人從全球化中受益的程度是大有差別的。

不僅如此，在世界各國，工人階級的利益訴求同樣在不斷變化。今天，它追求的不再是滿足于解決溫飽問題或獲得一種選票。當然，承認這一點并不意味著否定這樣一個事實：許多工人還面臨著失業的風險。即使在經濟形勢最佳的周期，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確保人人就業。但是，失業工人總是將自己的不良境況歸咎于全球化，并在投票箱中支持抨擊全球化的政客們。

反對全球化的特朗普是個地地道道的右派。其前任奧巴馬不反對全球化，我們卻也難以將其視為左派。特朗普內閣中的許多成員是大富翁。這些人能代表美國工人階級嗎？答案再明白不過。

我們還不能無視這樣一個事實：在一些歐美國家，掌握政權的左派或右派，并不能真正做到言行一致。打左轉燈而向右轉的有之，打右轉燈而向左轉亦非少見。真可謂左的不左，右的不右，一切都是為了執政。

時代在變化，左派和右派等政治學概念的含義也在發生變化。我們或許不必回答哪個政治派別能代表工人階級這樣的問題。換言之，在當前歐美政治體制之下，右派的立場和綱領絕不可能完全符合工人階級的利益，左派的主張和政策也并非都能得到工人階級的支持。▲

（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上海大學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