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的滋味

林巖清

立春這一日要吃春餅，俗稱“咬春”。

樓下王大夫家新割的韭菜，細細嫩嫩，搭上香干簡直天下無敵。豆芽機已進入為期3天的批量生產，自己做的放心，翻炒兩下淋上香醋一烹，一股清香便彌散在了空氣里。春餅薄而軟，在守爐的期待里一張張鍍上淺淺的痕，像老樹的畫，睫毛映入眼睫的美好。天寶樓的醬肉、玫瑰腸、松仁小肚和熏鴿蛋，八寶般聚在一個碟子里。自然要配本地產的甜面醬，油鍋里過一遍，再加少許糖。晾涼后放在剛切好的黃瓜絲和春蔥邊上，登時就有了“熟”香。最后再來碗熬得極濃稠的棒渣粥，給肚子“溜個縫兒”，落得個圓滿。

立春還需吃一些春天的新鮮蔬菜，意在迎接新春。

老例兒里咬春是咬蘿卜，因蘿卜味辣，取“咬得菜根斷，則百事可做”之意。春菜先下來的是紅皮兒水蘿卜，北方常吃的還有一種楊花蘿卜，又叫櫻桃蘿卜。小小圓圓、紅通通的一把，洗干凈了連蘿卜纓子一起蘸醬生吃，辛辣被醬香一裹，就只剩了回味的脆甜。美食家汪曾祺先生極推崇這種小蘿卜，除了燒肉還可以用來燒干貝，瑩潤的蘿卜吸收了所有的厚味，像玉生了香，縈繞在老饕心頭經久不散。

清香的薺菜和馬蘭頭用來“咬春”再好不過。“江薺青青江水綠。”歷代美食家對它推崇之至，愛吃紅燒肉的蘇東坡曾云：“今日食薺極美……”在最尚風雅的越地，每年三月三都要食薺菜、戴薺花，神清氣爽中開啟春天的鮮意。涼拌薺菜、薺菜大餛飩是家常做法，最勾人的是三鮮薺菜豆腐羹。主材是薺菜，加入豆腐、年糕、榨面、油豆腐，還有蝦子、雞胗、鴨血、冬筍等，多至十幾種，少則也要湊上七八樣，細細切碎扔進沸水里，煮熟后倒入番薯粉調制的粉漿，拿個大湯勺順時針攪拌成黏稠的羹湯。這一碗湯喝進去，眼前、心里都清亮。

“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帶著水紅色嫩梗的馬蘭頭，就是小時候我們跳皮筋常唱的“馬蘭”。香干拌馬蘭，相得益彰；馬蘭頭炒春筍，鮮得咋舌。凡野菜，都有種人工栽培蔬菜缺少的清香，讓人在一年里想著盼著，心生向往。

“咬春”也少不了清香的椿芽兒，翠生生的草頭、草紫，還有紅得熱熱鬧鬧、熙熙攘攘的枸杞頭。椿芽炒雞蛋是翹首以盼的香，玉草頭圈子是深紅間綠的美。枸杞頭紅得像瑪瑙珠子，少女的指尖那么輕盈地一挑，就落在了籃子里。“枸杞頭帶著雨水，女孩子的聲音也帶著雨水，”這是多么醉人的春日風姿。

正是這些春菜的新鮮滋味，讓我們感知到了歲時交替，四季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