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寬
2016年11月8日,特朗普以290:228張選舉人票擊敗希拉里,成功當選為美國第45任總統。美國人民用選票做出了他們的選擇。這次選舉反映出美國社會的大撕裂,大眾政治戰勝了精英政治,美國民眾選擇了成功商人特朗普。
民主黨八年執政的失敗成就了特朗普
國家債務的不斷攀升。民主黨奉行的福利政策,加劇了福利國家化趨勢,從而進一步使得美國往歐洲的方向前進,令中產階級前景一片黯淡。民主黨也可稱為“福利黨”,是以給中下層階級的福利而謀得選票,奧巴馬國家福利主義帶來的后果是,其一屆任期就給美國家庭平均增加超過5萬美元的債務,超過從華盛頓到克林頓42任總統的總和。2008年小布什任期結束時美國國家債務總額為10.6萬億美元;奧巴馬2008年執政到2015年底,美國的國家債務幾乎翻了一倍,達到19萬億美元,其負債已到天量,平均每個家庭負擔18.25萬美元。
在全球化方面,美國的中產階級失去最多。2011年“占領華爾街”的抗議活動將目標鎖定為華爾街,所謂99%與1%的矛盾,就是表達了民眾對全球化、對金融體系的不滿,正是因為全球化、產業“空心化”、經濟“虛擬化”,美國實業外移,造成了大量的失業,對于美國中西部一帶的老工業區來說,那些失業工人的美國夢在一步步地喪失,他們更多地感覺到自己手上的權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英國脫歐”給了中西部中產階級人群很大的啟發和激勵。選民們也明顯感覺到“權勢集團”壟斷了所有的權力,他們決心給這個系統予以狠狠一擊,以此來證明他們仍然有發言權,所以特朗普就成了他們眼中下一屆總統的最佳人選。
民主黨主張的以平等為訴求的許多政策脫離現實。諸如男女平等、性解放、LGRT(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的英文首字母縮略字),男女廁所混用、移民平等、縮短勞動時間、墮胎自由、普惠醫保等,看似為普世價值,但實質上幾乎沒有底線,挑戰基本道德規范,為美國這個以白人為主的社會所厭惡。以LGBT為例,2015年6月美國最高法院宣布其合法,給全世界開了一個壞頭,少數人自己的喜好,或者說是少數人的權利,卻成為普世價值判斷,其最大的負面影響將是毀掉人類幾千年的婚姻家庭文明,帶來生育率的下降,繼而會影響到人類社會存續;而男女混用廁所,即美國人上廁所很快就將全國不再分生理上的男女;孩子則在12歲之前將可以自由選擇性別并由政府和學校幫助變性,家長甚至不能干涉;再以移民為例,到2014年底,奧巴馬頒發超過83萬綠卡給穆斯林,到2015年10月,奧巴馬已經引進超過100萬穆斯林。但許多穆斯林難民來到美國,并不能融入美國社會,反而成為美國社會安全的極大隱患,民主黨的社會救濟政策使得政府開支極為沉重。而希拉里在競選中還承諾,她若任總統每年將引進6.5萬名穆斯林。此外,很多美國人對奧巴馬的社會福利政策也持反對態度。若希拉里當選總統,她必然會延續奧巴馬的執政路線,美國將進一步“左翼化”,勢必進一步衰落。
特朗普征服了白人和中下層民眾
特朗普嚴格意義上說是一個獨立候選人,因為共和黨人并不接受他的“出身”:他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體制外成功商人。特朗普的主張是保守主義的,其實與共和黨的信條一致,是以個人主義和市場為主導,主張大市場,減少政府監管,由市場主導社會。這樣做盡管會使貧富差別拉大,但大家都有機會去拼搏,勤勞、苦干總會有收獲。
特朗普標新立異的競選綱領。那些在傳統建制派長期“政治正確”打壓下的中西部白人成為特朗普競選的巨大政治資源。2015年6月17日,特朗普在紐約第五大道特朗普大廈說:“我正式宣布參加美國總統競選,我們要讓美國再次強大起來!”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次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有16位候選人參選,參選者們目的各異,而特朗普是最不被看好的。特朗普“口無遮攔”的作派和他強烈的反建制政見,道出了白人藍領的心聲。因為在他們看來,下崗失業、工資縮水都怪墨西哥移民,還有“假想敵”中國。這位特立獨行、反體制的政客,其身上“怪異”、“荒誕”的氣質在美國具有廣泛的社會心理基礎。因為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華盛頓就被政治精英壟斷,普通美國人最關心的醫保、槍支管理和移民等問題都沒有得到有效解決。這讓美國人民對那些精英政客們失去信心,反而更偏愛于“非政治精英”出身的特朗普。正是這樣一個政治上的“新手”,給美國民眾帶來了不一樣的體驗,給死氣沉沉的政壇帶來清新的“特朗普旋風”,他所講的,正是美國民眾最關注、最想了解、最需要改變的話題。
特朗普敢作敢當的獨特風格。所謂建制派,就是指精英階層,主要代表人物包括共和黨高層大佬、國會兩院議員以及背后的利益集團,換句話說,就是美國的既得利益集團。對于特朗普參選,美國的社會精英和建制派給了最為猛烈全面的打擊。首先是在5月份,多名共和黨大佬表示絕對不支持特朗普,如上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羅姆尼,共和黨人、美國眾議院議長保羅·瑞安,前總統小布什以及眾多參議員和眾議員都表示,他們決不支持這位大亨。特朗普在競選中的反建制派立場,造成了共和黨內意見分裂。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羅姆尼和麥凱恩都表示,他們將不參加7月的共和黨大會——而通常情況下,黨內精英在會上將團結一致地支持本黨候選人。羅姆尼還把特朗普稱為“偽君子”和“騙子”。接著是7月份,美國145位科技界、企業界大佬在網上發表公開信,反對特朗普參與總統競選,并指責了他推崇的價值觀、倡導的政策可能對創新造成負面影響。公開信批評特朗普提出過的意見和言論,包括他對移民的不友好、公開表示要封鎖互聯網以及對科技基礎設施的不重視。公開信中寫道:“我們想要的是一個有包容性的國家,它孕育機會、創造力和公平的競爭環境。唐納德·特朗普卻不這樣想。”大選前幾天,370名美國經濟學家在《華爾街日報》聯名發表公開信,批評特朗普的經濟主張,其中包括部分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經濟學家們在公開信中表示:“對于美國而言,特朗普是危險且具有破壞性的選擇。他向選民傳遞出錯誤的信息,用陰謀論降低了民眾對公共機構的信任,同時故意散布謠言,而不是面對現實。”經濟學家們在信中就特朗普提出的多項經濟問題與政策逐一提出異議。然而這一切皆沒有阻擋特朗普獲勝的腳步,美國民眾用選票擊敗了美國精英們沉悶和沒有生機的統治。在11月的選舉中,有58%的白人、53%的男性、53%的45歲以上人、67%的白人未受過高等教育者投了特朗普的票,更為重要的是,有58%的新教教徒投票支持了特朗普。顯然,拋棄建制派政治、回歸美國傳統是大多數美國民眾的愿望。
特朗普獲勝撕裂了美國。特朗普的勝利,凸顯了美國社會的種種撕裂,不僅僅是建制派與非建制派的撕裂,也包括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撕裂,左翼媒體與真實民意的撕裂,以及社會精英與藍領平民的撕裂。而這一切撕裂背后的根源是兩種意識形態——“保守主義”與“進步主義”之間的撕裂。20世紀美國在世界推行自由貿易和全球化以來,進步主義在美國大行其道。如前文所述,進步主義者試圖通過政府權力實現社會公正,特別為少數族裔和被壓制的群體爭取權利,如穆斯林移民、LGBT、黑人、婦女等,在“政治正確”的旗幟下,許多做法實際上是拋棄了真善美的道德準則,摧毀了人類的道德底線。在美國左翼及建制派的多年統治下,“政治正確”封住了美國民眾的口,人們不能譴責穆斯林,不能批評LGBT,不能反對非法移民。美國人民厭倦了華盛頓的那些職業政客,他們受夠了美國建制派的“政治正確”。這時,特朗普口無遮攔打破了華盛頓的禁忌,說出了美國民主的心聲;更為嚴峻的是,左翼長期的全球化使得美國中產階級失去了許多就業機會。資本的全球配置在獲得極大利潤的同時,也將財富和收入的不平等增長、貧富分化推向極致,從而使中低階層日益邊緣化。據統計,在奧巴馬執政期間,美國中產階級年薪中位數從54983美元下降到了50964美元,美國中產階級并沒有直接從經濟全球化得到實惠,他們對政府積怨已深。奧巴馬和希拉里等左派政客還主張增加稅收,用以照顧弱勢群體。而中產階級成了被剝奪的對象。特朗普發出了美國中產階級憤怒的聲音。
進步主義信奉者大多是東西海岸大都市里的社會精英,而生活在中西部的草根白人普通民眾不僅無法觸摸到社會精英的夢想,而且他們的意見還不能被主流媒體表達。最終,美國民眾用選票表達了他們對華盛頓建制派、對華爾街精英的痛恨和憤怒,而選擇了具有革命氣概、敢于打破美國舊秩序的特朗普。
特朗普可能使美國再次強大
特朗普上任執政,使得美國步入了商人政治的新時代。美國歷史上的44位總統中,以律師背景當選的最多,共有25位,其他多為職業政治家、外交家、軍事家或者演員,唯獨沒有毫無從政經驗的商人。另一位毫無從政經驗的是第34任總統艾森豪威爾,他擁有的是30多年軍人和3年大學校長的履歷,共和黨為了競選1952年總統,說服他退役并使他競選成功。從這個意義講,特朗普創造了美國的商人政治歷史。那么特朗普未來四年或更長時間的執政,必然會帶有濃重的重商傾向。
經濟上實行貿易保護主義,采取“美國優先”的務實主義經濟政策。特朗普本質上是一位商人,商人重利輕義,所以商人治國也必然注重一個國家的實際商業利益所得。貿易保護主義是制造業回歸、發展國內經濟、振興國內貿易、拉動內需的重要舉措,對外國商品進入要美國加征關稅,如特朗普就說要對中國的進口商品加征高達45%的關稅。因為美國在過去長達30年的時間里,對中國一直是貿易逆差,年均貿易逆差達1000億美元以上,這也是中國會有大量外匯資金持有美國國債的原因。換句話講,也就是中國幾十年的經濟增長,特別是加入WTO之后的高速的經濟增長,是得益于美國市場對中國的開放,得益于美國放棄貿易保護主義和推進全球經濟一體化,這些都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增長紅利,中國巨大的外匯儲備中有相當大一部分來源于中美之間巨大的貿易順差。
大力投資國內基礎設施建設。特朗普的施政綱領非常支持對基建的投資,甚至提出了“萬億基建計劃”,以完善美國的橋梁、鐵路、機場、水電系統。“明天,我們要修道路、高速公路、橋梁、隧道、機場、鐵路。要讓全世界嫉妒美國的交通,提高全體美國人的生活。”毫無疑問,特朗普這些政策不僅將使美國現在的交通局面出現比較大的改觀,而且基礎設施的大規模投資也將強力拉動美國的經濟增長。
改變稅收政策。共和黨與民主黨在國內最大的政策差異,就在于稅收政策。民主黨主張增稅以擴大社會福利,共和黨主張減稅給企業松綁以增加就業。特朗普在施政上就是要減稅,要把兩個孩子家庭的稅率負擔,從目前的35%降到15%;稅種從目前的7種降到3種。除此以外,全民實行普遍降稅,讓稅種更簡單,以確保經濟增長。這將促使美國的海外資本大量回流,彌補美國本土產業的空洞化,加大美國國內的投資,促進美國國內的投資繁榮;通過稅率政策,美國的企業更愿意留在美國,這樣才能真正增加美國的社會就業和政府的稅收。
重新制定能源政策。充分利用可再生能源和傳統能源,取消對頁巖油、頁巖氣開采的政策限制,為化石能源生產商提供港口、水域和土地租賃,取消對他們的生產限制。不僅要實現能源的完全自給自足,而且還要成為大規模凈出口能源的國家,并增加數百萬個就業崗位。同時大力保護環境,保持清潔空氣、清潔水源和清潔的自然棲息地。
完善移民制度。特朗普采取緊縮的移民政策是必然的,諸如對保護非法移民不被遣返的城市(如舊金山)取消聯邦政府的資助;對那些無法進行充分篩查的國家和地區停止發放美國簽證;建成生物識別出入簽證追蹤系統;關閉對非法移民的工作和補助的機制;重塑合法移民相關政策以確保其能帶給美國及美國工作者的最大利益。
特朗普將重塑美國在世界角色
隨著特朗普進駐白宮,其外交政策走向也漸漸明晰。分析特朗普競選時的綱領和一系列關于外交政策的表述,可以對其執政后的外交政策做扼要的梳理。
全球化不再是美國的戰略首選。特朗普是一位商人總統,他將以商人的思維來考慮美國的利益格局,更現實或更商業。毫無疑問,美國將放棄其全球化的戰略思維,而注重本土經濟的發展,因為把美國自己搞好比把全球搞好更重要。特朗普承諾上任第一天就要退出正在商議中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公平的雙邊貿易協定”。此外,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TIP)即美歐雙邊自由貿易協定也是前途未卜。特朗普也有可能像小布什政府2001年退出《京都議定書》那樣,退出2016年4月生效的《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特朗普對全球化持負面態度,不滿意貿易自由化給美國帶來的競爭與挑戰,并反對美國過多參與世界事務,在海外背上太多包袱。但鑒于美國所擁有重大海外利益,特朗普不可能真正推行“孤立主義”,然而進行適度的戰略收縮卻必然是他的戰略選項。
在亞太政策上有可能淡化奧巴馬“亞太再平衡”戰略。在戰略上不會像奧巴馬那樣積極謀求制衡中國,也不會大力推進與盟友和伙伴的安全合作,而是要求日本、韓國更多負起自身的安全責任。他是否會像奧巴馬政府計劃的那樣在2020年前后將美國60%的駐外軍力部署在亞太地區?顯然不會,甚至不排除減少美國在西太平洋軍事部署的可能性。在經濟上,特朗普可能更偏向雙邊談判而不是多邊安排。總之,他為了美國國內的經濟振興,會減少美國在亞太地區安全的責任。
美國將繼續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但會讓其他大國分擔國際責任。特朗普的“美國第一主義”,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主張告別世界警察的角色,但這不是絕對的告別,而是要戰略退縮,在一些國際沖突和復雜的地緣政治上美國會推卸責任,由其他大國分擔一定的國際義務。特朗普決定收縮戰線是基于三個因素:一是冷戰后美國的執政者誤判國際發展潮流,在中東、阿富汗、利比亞等地區發動了一系列戰爭,這使得美國的國力急劇下降;二是美國倡導的全球化,使得貧富不再以地域來決定,而是以資本的全球配置為驅動,這一輪世界財富的增長給全球權貴以及新型經濟體帶來了大量紅利,反而使美國中產階級的生活水準下降,并日益邊緣化,美國的中產階級對全球化日益反感;三是中國的迅速崛起,相對來說是從美國的財富中切了一塊大蛋糕。美國始終認為中國幾十年的發展是吃了美國的紅利,因為美國充當著世界警察,維護著世界的安全和貿易秩序。因此特朗普必然要求中國承擔更大的國際責任。其實,早在2005年9月時任美國副國務卿佐利克就提出“美國和中國是國際體系中兩個重要的利益攸關的參與者”,既然“利益攸關”,雙方就應該共同擔負國際關系領域中的權利義務。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的收縮,也為世界地緣政治留下了一個不可預知空間,比如美國撤走后的中東亂局誰來收拾?如果世界其他地區亂象發生,誰去滅火?如果特朗普政府從世界大規模收縮,就可能會引起地緣政治格局的重大改變。凡此種種,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都要做好充分的應對準備,畢竟中國現在是世界136個國家的第一大貿易伙伴,美國外交收縮直接關系到中國的國家利益。
特朗普作為一個堅定的民族主義者,他有自己特立獨行的風格,他能成功地建立起他的商業帝國,敢于打破美國政治既有的舊秩序,他也必然會敢于建立起一個新秩序。此外,特朗普被美國傳統保守主義、美國大部分白人和基督教徒視為英雄,他必然會堅守并傳承美國奠基者的精神,使美國仍然是一座“山巔之城”,保持美國在世界的領導地位。
(作者系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公共管理系教授)
責任編輯:黃 杰